警隊後麵有張浩的宿舍,老式四合院,天井裏種著安安靜靜的老榆樹,院子數人合用,一人一間房。浩子這屋直溜溜的長方形,屋當間隔著條鏤花木屏風,前一半做廳後一半就是臥房。連拖帶扶,春兒和計真,將喝醉的這一對兒整進屋,男生丟長沙發上,女生安置到床上。還得打電話給他們的家人報平安,尤其陳嫣那兒,需給女孩兒找好夜不歸宿的理由,這事兒計真代勞了。而醉了的兩位也不消停,輪著吐,好家夥,直折騰到後半夜,才睡下。
春兒和計真總算得點空,到院子裏歇會兒。
一人一把竹椅,坐在天井的榆樹下,累斃的計真和春兒各冒一支煙,月亮地兒裏慢悠悠吞雲吐霧。夜涼悠涼,計真披著春兒的西裝外套,咽著沏在大搪瓷茶缸裏的熱茶,故意埋怨,“做你女朋友還需要承擔這種責任?劃不來死了。”
春兒鬆開他脖子上的黑領結,鑽石袖扣在暗夜裏閃幾星碎光,他咬著煙卷,眯縫著眼睛,斜著嘴角,“愛屋及烏嘛,女王。”
“行啊,說說你那些烏都怎麼回事兒?”計真閑閑吹茶水麵上的浮沫,這就差不多開審了,“陳嫣是你的前女友,還是張浩的前女友?”
“什麼呀,我們就是同學關係,純著呢。”春兒加重語氣,“比純淨水還純,女王,臣下有原則的,不碰窩邊兒草。”
“她是你高中同學?”計真仰頭看著夜空中一彎月亮,冥思苦想,“我姐認識嗎?”
“認識。”春兒爆料,“那會兒她跟咱姐不對盤兒。”
“為啥?”
“因為她一直暗戀我哥,”春兒賊兮兮,“跟你說,早前兒,那妞兒醋著呢。有次,我考試前,本來跟你姐和浩子約好一起作弊的,還被她揭穿告發了,就因為她不想咱姐得好。”憶往昔光輝歲月,春兒眉飛色舞,“小時候我跟嫣兒不和,總掐~~”
“哦,我知道了。”計真恍然大悟,“她就是甜姐兒,你們班學習委員是吧?我姐跟我說過……”
如果不是這次機會,大概春兒都不知道,他和她互相知道對方的許多事情。
象春兒知道計真待姐姐很照顧,小時候學習成績非常出色,個性快人快語,他還沒忘記計然跟她說過,計真某次,因為一直掛記參加辯論賽的事情,坐公車下錯站……
而計真隻要把姐姐口中,那些隻有綽號不見真名的同學,和現在她見到的這撥人核對上,她能數出那些沉在舊日子中的,各種關於他們的小掌故。尤其與春兒有關的那些,沒辦法,這家夥的寶事兒太多了,曆曆在目罄竹難書……
她知道,春兒怎麼喜歡和哥哥玩兒角色互換,怎麼在上課時間搞怪,被老師罰寫檢查,又怎麼和哥哥狼狽為奸互相袒護。
她知道“甜姐兒派”和“保春派”,知道兩派之間都怎麼互掐互砸互不相讓。
還知道有一天,甜姐兒嬌嬌小小的腳上,踩了雙牛仔藍繡小花的布鞋,滿教室追著春兒要踹一腳,卻惹得大家哄笑。
更知道春兒曾用裝滿臭豆腐乳湯汁的水槍,把女宿的衣服噴到臭氣熏天。
居然,都還記得,並不小心,記住了這麼多~~或者是因為,雙胞胎弟弟這樣亂七八糟的混日子,她一直是心有向往的。
“我還會唱你的大喘氣版《生日快樂》歌,”計真喘著氣,一頓一頓,唱起《生日快樂》歌,效果奇佳,十足十春兒的風格。
春兒笑彎腰,“老天啊,這你也知道?你姐沒少給你掰活我們。”
計真揀片榆樹葉子在手裏揪,沒笑,她現在略有些明白,為何姐姐會樂意說些事情給她聽。她遇到了喜歡的人,也想和妹妹分享她的心事,可又擔心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於是隱匿他們的名姓,萬千心事,悉數做了笑談,說與家人聽,想想,那時的姐姐,真是寂寞。
或者這就是天意?她因此對春兒,從不覺得多陌生。
“嗨,咋了,想啥呢?”春兒笑嗬嗬,手掌在計真眼前揮揮,“喂,回來回來~~”
“我想我姐。”計真瞅著春兒,像是想哭的樣子,楚楚可憐,讓春兒心口一緊。戀愛就這麼矯情,對方屁大點兒事兒,都能搞得象天漏了一塊兒似的。趕緊拿電話,“別介別介,這有啥好難受的?二哥給你找他們。”
春兒接通電話,那邊大哥青也不知道在忙啥,說話氣聲效果,囉嗦幾回合,春兒才知道,原來是在陪計然睡覺,哎喲喂,隔著大洋,那邊是幾點啊,就陪睡了?
計真聽說姐姐在休息,懷係青在陪睡,連忙讓春兒傳話,“注意避孕,不要太激烈,讓我姐按時吃藥。”
春兒照話直言,“小真讓我叮囑你的。”
係青輕笑,“知道。”
春兒又問,“那天幫浩子找人,資料沒給你傳去,你啥時有空?要不現在給你口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