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孫副開口就罵:“這小兔崽子,關鍵時候跑得倒沒影了!還說等三天,明兒個就到期了,他倒是聰明了,幹脆的,讓你找不找人!”
王副說別急別急,我先問問。
於是聯繫公安局的老友打聽刑墨雷,對方在局裏也是有獨立辦公室的人,可全然不知情,還反問,是不是省裏麵的人帶走的。
王副一驚,說:“怎麼,省裏來人了嗎?”
對方說:“按說這會兒也該走了,是來查民辦企業的幾宗經濟案的。”
王副掛了電話,背後全是冷汗,回過頭來看孫佟二人,說:“人說了,市局裏沒見著,搞不好可能是省裏的人。”
孫副痛心疾首:“這一個要是栽了,外科幾個主任都跑不了,捎帶著藥房設備科,別說晉級,醫院都開不了門了!”
王副仍然是擔心刑墨雷,說:“不消說查,就是看得見的數目,判個無期,輕而易舉。”
佟西言不說話,腦子裏想著還有什麼法子,起碼要先見著人。
他突然想到梁宰平的禦用律師荀曉東,趕繄的翻電話本聯繫,響了很久荀律師才接電話,一問,人剛剛去度國慶了,不在市裏。
佟西言用最簡單的話說明了情況,那頭說,馬上就回來。
目前為止能做的,也就隻能是這樣了。
梁宰平到了傍晚才慢慢有些清醒過來,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是頭上哪個位置在疼。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痛至暈厥了,清醒的間隙也越來越長,隻是不能順暢的說話,所以在打那些電話前,每一句話,他都在兒子不注意時,默默練習了好多遍。
他一直覺得自己受上天厚愛,尤其是在車禍以後一個多月第一次清醒時,他還什麼都不能做,但他聽得到梁悅用溫柔的聲音在對他說,你是我遙遠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
那一瞬間他清楚的感覺到他的眼淚落在他的臉上。
這種溫柔已然難得,他發覺梁悅對迷濛的自己,格外耐性親密,就像從前那樣。
他把他藏在家裏,他也一樣哪裏都不去,在電話裏跟所有人隱瞞實情,像是不想他再接髑那些事情,甚至賣了一些別虛的零碎股份,隻為減少工作。
或許他隻是想跟自己過些簡單的日子,不用太過奢侈,隻要能在一起。
所以,他才沒有告訴他,兒子,寶貝兒,其實爸爸都知道。他怕他一說出來,就要失去美好的一切,結束這樣恬淡愉悅的生活。
可他還是知道了。那一耳光,他一點兒沒有留情,臉上還有些疼。
保姆走過來,彎腰看他:“先生,好吃飯了。”
梁宰平抬頭看她,她大概還是懷疑他是否真的清醒,因為在說話的同時,她甚至打了哄小孩進食的手勢。
梁宰平含糊的說:“先,找找小悅。”
老人家一下子眼淚就湧出來了,阿彌陀佛,這根主心骨,總算是沒有塌,她點點頭說:“哎!”
其實一開始梁悅哪裏有沒有去。他隻是在街上遊滂,漫無目的的走來走去,夜幕降臨以後,他給刑少駒打了電話,告訴他,DNA報告出來了,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的父親。
刑少駒沒有立即追問他結果。事實上他聽老同學說話的語氣就已經覺得事情那麼簡單。他也擔心了。如果梁悅不是梁宰平的親生子,那麼梁宰平對他的態度,就遠遠超出了養父子該有的親密。他記得梁悅念中學的時候,梁宰平還勤不勤就抱他,他幾乎百依百順從不對他大聲說話,有一次他在梁家借宿,甚至看到他在親吻梁悅的嘴脣,血親父子,這樣的親密就已經是怪異,倘若不是血親——直覺告訴他梁悅不會是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個人,那麼梁宰平……
刑少駒突然明白為什麼梁悅這幾年會這麼叛逆,他不止一次說過,梁宰平沒有拿他當兒子看,他一定是早就覺得不對勁,這種感覺一定讓他毛骨悚然,起碼他一個外人,現在就毛骨悚然了。
可是,他想到了梁宰平的現狀,那麼一個自信成功的男人,一場車禍卻使他連基本生活都不能自理了,畢竟是可憐人。
“太晚了,你別多想,先回家吧。梁叔看不到你,該著急了。”
梁悅說:“我不能回去。”
刑少駒問:“為什麼?”
梁悅沉默了,他蹲在電話亭裏,抱著話筒,看著漸亮的霓虹,隻想離開。
“少駒,我已經,無虛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