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不要再說了”聽陳午說起這些早已隨風飄去的往事,陳潛陷入了對過往的回憶中。“少爺,你現在需要休息。”還是陳潛先從這回憶的幻境中清醒過來,看著麵色如灰的陳午,趕忙阻止他再說下去。
“如果,我,我到了地下,你說,元兒會,會恨我嗎?”陳午似乎根本沒有聽到陳潛的聲音,完全留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從枕下抽出一抹早已退色的絲巾,緊緊捏在手中,似真似幻的問道。
“不會的,不會的,少爺。”陳潛看他此刻的癡態,眼中不覺含淚。
“那就,那就好!”陳午的眼神漸漸渙散,握著絲巾的手慢慢的鬆了下來,頭靠在了床頭,絲巾順著他的指縫滑落。
“少爺,潛哥,伏哥,你們快來啊!嗬嗬!”
“快點啊!”
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經常在夢中出現的少女,歡快如銀鈴的笑聲,陳午覺得自己像當年一樣追逐著她的身影,不斷奔跑。
“元兒,等等我!”陳午最後喊了這麼一聲,眼睛盯在了虛無的遠方,接著是沉悶的重物落地的聲音,這個在自己的人生中享盡了世人所謂榮華富貴的男人,在這個明媚的下午,無聲無息地去了。
“少爺啊~~~~”
淒厲的喊聲從床頭響起,直衝到了晴朗的雲霄。
************************************************
“陳叔,今天的進貨已經清點完畢了。我們回去吧?”陳嬌從庫房中走出來,對著陳伏甜甜的說。
“嬌兒啊,記得到裏麵帶些杜仲回去給你二姨。”陳伏正和喬掌櫃商量著什麼,頭也沒抬的吩咐道。
“知道了。”陳嬌當然不會忘記,今早出門的時候,緹縈可是對她千叮嚀萬囑咐。為了替兒媳一般的張萃調養身體,一貫四處雲遊的緹縈終於肯停下腳步,留在李家直到張萃生產。這對於李希來說應該是個意外的驚喜。畢竟,以張萃30歲的年紀,即使放在現代也算得上是高齡產婦,如今有了當世神醫緹縈夫人為之護航,當然要讓人放心得多了。
初春的傍晚,仍然有幾分寒意,阿嬌斜靠在平穩前行的馬車上,靜靜地向外麵張望。可以看到有一些耐不住寂寞的花兒已經開放了。
“陳叔啊,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和喬掌櫃仔說什麼緡稅的事情?”無聊得緊的陳嬌回頭找閉目養神的陳伏聊了起來。
“不錯,今年的訾算又加了。”陳伏睜開眼睛,雙目炯炯有神,大約是因為練過武術的關係,陳伏雖然已經年近60,看來卻仍像是四十多的人。他是那種長相十分平凡的人,如果不是注意到那雙眼睛,根本就不會有人記得住這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臉。
“商賈車船以及六畜都是要征稅。”
陳伏的這段話讓陳嬌想起了曆史上武帝朝一個很有名的政策,即對商家克以重稅,讓商人為對匈奴的戰爭買單,也就是很為後世史家所讚譽的“民不益賦而天子用饒”的政策。但是,事實上武帝的這種做法,還是傷及了國家元氣。但是,由於它符合儒家重農抑商的基本政策,所以一直以來對這一政策都是讚譽多於貶黜的。況且,在儒生們看來,商人身為下民,為國家出錢出力是理所應當的。
“這麼說來,以後我們如果繼續坐馬車,就要被征稅了?”陳嬌歪著頭,看著陳伏,“陳叔是覺得加得太多了嗎?”
“不,不是。我在想另外一件事情。”陳伏搖了搖頭,“彭城中的商家有不穩的跡象。”
“什麼?難道他們敢抗稅?”
“抗稅?不,他們不需要這麼做。隻要眾家聯手,抬高物價就可以了。”
不錯,的確無需反抗,隻要眾家聯手,一起將物價抬高,到時候民心不穩,社會動蕩,朝廷自然可能要讓步。但是,如果朝廷的選擇不是讓步的話……據陳嬌所知,漢武帝劉徹從來不是一個害怕流血的和平皇帝。想到這些後果,陳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陳叔,不可以……”陳嬌抬頭想要勸阻陳伏,卻發現他正滿臉笑容的看著自己。
“嬌兒放心,我們李家是不會參與其中的。”陳伏顯然知道陳嬌想要說什麼,“他們無非是看準了皇上一心征伐匈奴以及皇上和諸侯王不和這兩點才敢如此行事。真是可笑,明知道皇帝征討匈奴的決心卻還做這等事情。難道不知道,滾滾前進的車輪會把一切在路上的障礙碾碎嗎?再說諸侯王,百年之前,哪裏來的這些王爺?承平太久,就容易把這些依靠著皇帝的封賞才會擁有的封地王位當作會永遠存在的東西。愚不可及。”
看著陳伏安閑若素的樣子,陳嬌提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如今你經營的彭城煤行也已經是我們彭城的一大商戶了。可能這幾日會有人找到你哪裏去。原本我和你姐夫還想提醒你一下。現在看來,是不用了。”陳伏笑眯眯的看著陳嬌,對於這個有著皇家血統,卻深知人情世故的嫡小姐滿是讚賞。
兩人正說話間,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驅車的陳奚用帶著顫抖的聲音,說道:“陳爺,是潛爺。”
陳嬌明顯感覺到陳伏的神色立刻凜然得有些嚇人,他撩開簾子,看到馬車前站著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人,那人身上刺目的斬衰喪服提醒著陳伏一件他所不願意麵對的事情。陳嬌覺得陳伏的身子顫了顫,隨後他很快跳下車,將來人抱住,低聲喊道:“二弟。”
這一天起,李家便多了一號人物,陳伏的兄弟陳潛,一位妻子雙亡,來投奔兄長的可憐人。為了表示對潛叔妻子的敬意,李府諸人也開始為其服喪。其實假如陳嬌對於古代的喪禮了解得更多一些的話,她就會知道,所謂的斬衰喪服,是隻為直係親屬穿的。然而,初到古代,接觸的人也僅限於李府眾人的陳嬌,此時對於自己這個軀體的生父之死,還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