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醫在馬車裏坐穩,依然頗不痛快,嘴上不停數落著邵明淵:“我說要你小子有什麽用啊,來錯了地方都不知道吭一聲?”
無辜被罵的邵明淵溫聲解釋道:“我對這邊並不熟悉。”
何止是這西大街,便是他少年時經常去的地方,如今都已經很陌生了。
哦,西大街有一個地方在他記憶中是很熟悉的,便是那春風樓。
他也曾年少輕狂,與幾位好友縱馬高歌,如同京中許多公子哥兒一樣。隻是十四歲那年,頂梁柱的父親在北地病倒,整個家族大廈將傾。那時的他,為了父親披上戰袍,決然離開了京城的花團錦簇。
臨行前,還是半大少年的幾位好友便是在春風樓為他踐行。
那時的他們年紀尚小,各自家中是不許飲酒的,可那一天幾人在春風樓裏喝得酩酊大醉,楊二那小子甚至抱住他大腿,哭著喊著要隨他一起去北地,最終還是他對腿上多了一個人形掛件忍無可忍,把楊二敲暈了事。
離開前,他以為隻是替父暫解燃眉之急,保住族中老幼,可是真的到了北地,當親眼看到那些失去人性的北齊人對大梁百姓的禍害,舉起的刀便再也沒有機會收回過。
那些韃子,在缺少糧食的冬季是能把擄去的邊境大梁百姓醃製成肉幹過冬的畜生,是能當眾輪番侮辱了大梁女子,然後把她們的割下來放在火上烤熟就著烈酒大笑吃下去的混蛋。
隻要想到這些,少年時繁華祥和的京城在他的記憶裏就褪色成了一場蒼白的夢。
對他來說,“韃虜不除何以家為”不是什麽豪言壯語,隻是一個有血性的男兒唯一的選擇。
兩人才說了兩句話的工夫,馬車便停下來,車夫在外麵喊:“神醫,到了。”
李神醫沒動彈,伸手掀開窗簾對著跳下馬車的車夫問:“這次沒再弄錯?”
“沒有,沒有,小的剛剛跑過去問了門人,這裏確是黎家西府無疑。”車夫氣喘籲籲道。
“那行,再錯了老夫一包耗子藥藥死你!”
青鬆堂裏,大姑娘黎皎正陪著鄧老夫人說笑逗趣。
西府四位姑娘中,黎皎自幼喪母,是最得鄧老夫人憐惜的,多年相處下來在鄧老夫人心中自是不同,此刻老太太便被大孫女逗得笑聲不停。
“老夫人,外麵門人來報,說是李神醫前來拜訪。”大丫鬟青筠進來稟告。
“李神醫?”鄧老夫人有些意外,“沒有聽錯?當真是李神醫?”
“不會錯的,婢子再三問過傳話的婆子。”
青筠素來穩重,鄧老夫人便不再懷疑,拍拍黎皎的手道:“皎兒,你且在這裏呆著莫出去。”
雖說以神醫的年紀,家裏年輕姑娘不用避嫌,但李神醫是第一次上門,且不知這位神醫的脾氣秉性如何,鄧老夫人謹慎起見還是命孫女避一避。
“好。”黎皎順從點點頭。
鄧老夫人由青筠扶著親自去了大門外。
李神醫一見鄧老夫人便點點頭:“這次對了。”
迎上鄧老夫人略帶不解的目光,他也沒有多作解釋,開門見山道明來意:“老夫今天過來,是想見一見我那幹孫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