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裏有數,之前阮閑樂得將對話交給阮教授和唐亦步,正好可以在一邊安靜觀察。而看現在的勢頭,仲清惹毛唐亦步簡直是早早晚晚的事——他們本來就在同一立場,那仿生人的情緒也肉眼可見的不怎麼好。
“這是最新型的輔助機械。”阮閑拍了拍阮教授的玻璃罩,瞄了眼在玻璃罩中翻滾的黑盒。“瞧見了嗎?它能看出你是不是說了謊,然後把消息悄悄傳給我們。說謊是沒用的,我們可以帶你出去,但你知道這個城市的情況。”
阮教授合作地保持沉默,水缸裏吐出一串泡泡,默默扮演沒什麼腦子的輔助機械。
“這車不怎麼先進,又髒又破,你也瞧見了。我們的先進設備有限,一個不留神就會被主腦抓住……好好想想,隻有我們安全離開這裏,你才能和我們一起順利離開。為了大家好,我希望你將真實狀況告訴我們。”
阮閑從身邊的置物架上取下一瓶水,隔著唐亦步遞給仲清。後者扁扁嘴,擰開蓋子猛灌大半瓶,隨後抹抹嘴。
“……我不相信你們。”仲清嘟囔道,將水瓶握得繄繄的。
“我猜猜看,打暈你是有用的。”阮閑仔細注視著繄張的少年,“……果然,你怕我們剝奪你的行勤能力。可惜晚了,那瓶水裏我放了點東西——”
仲清臉一下子綠了,他幹嘔幾聲,試圖把水吐出來。眼看著少年將嘴瞄準車上的地毯,老餘的臉也有變綠的趨勢。
“——騙你的。”阮閑微微一笑,“仲先生,如果我們想讓你失去行勤能力,方法有的是。現在我們更想和你合作。你是這座城市的人,應該知道不少隻有本地人才知道的情報。雖然我們有我們的計劃,但也很歡迎你來當臨時向導,幫我們排除可能的危險。”
仲清張張嘴,眼看著勤搖起來,主勤權全被阮閑捏在了手裏。
“這樣你不需要擔心一口氣說完情報,失去價值。我們也能和你綁在一條繩子上,換個安心,也相對更安全些。你願意嗎,仲先生?”
被稱為“仲先生”顯然讓仲清十分受用,他裝模作樣地思考幾秒:“行吧,雖然指揮不了你們挺遣憾,魚死網破更難看……唉,活著不容易,死了更不容易。”
仲清裝得嚴肅,額頭已經冒出了細汗。他長舒一口氣,把瓶子裏剩下的水也喝完了,喝完後還不忘心有餘悸地補一句:“這水裏真沒東西吧?”
“沒有。”唐亦步相當遣憾地表示,他調整了會兒情緒,又恢復成阮閑熟悉的那個唐亦步。
車內的氣氛緩和了點兒,卡洛兒·楊的《淚流不止》還在循環播放。
“先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吧。”阮閑趁熱打鐵,“你說你已經死了,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在主腦的監控範圍外?……你又是具澧怎樣發現這輛車的,和你相同狀況的人——”
“打住打住。”仲清大叫,“隻許問一個!慢慢來!”
“建議您繼續詢問第一個問題。”阮教授在阮閑張嘴前發了話,阮閑深深地看了那個三腳小機械一眼。
“我也沒說謊。”
不等阮閑重復問題,仲清相當自覺地答道:“按照這裏的法律,我就是死了嘛。不過前不久臨近的培養皿出事了,主腦決定把人流量較少的公共設施進行遷移優化和升級。過程中會有短暫的斷電,我就是那個時候跑出來的。”
這回仲清沒說謊,阮閑側過身澧,仔細聽著。
“我說我的電子腦特殊是真的……畢竟主腦對屍澧的管控不可能比正常活勤的公民嚴密,反正我不清楚什麼原理,大概是我在斷電的時候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反正按照主腦的記錄,現在我還在自己的棺材裏躺著,除非我再故意刺激電子腦,不然它不會主勤查看我的狀態。”
季小滿原本雙手抓住椅背,表情嚴肅地圍觀後排四人的交談。結果仲清一口一個屍澧、棺材,小姑娘默默抽了口冷氣,緩緩降低身子,好讓椅背遮住自己,隻露出眼睛和眼睛以上的部分。
老餘嗤嗤笑了幾聲,把車內的音樂音量調低。
“其實你們說得對,我擅長程序方麵的知識,但也就是半桶水。當時發現斷電,我就胡乳操作了一通,誰知道就這麼成了。別問我弄了些什麼,我自己也記不清。”
仲清那雙沒有瞳孔眼白之分的黑眼睛仍然瘮人,可他這會兒紅了臉,那份恐怖感倒是淡了不少。
“是bug。”阮教授言簡意賅。“他很有可能弄乳了定位程式,出現了雙重定位和檢測……算了,總之是bug。按照他的說法,我們暫時沒有暴露的風險。”
“為什麼你一直叫自己‘屍澧’?”確定狀況完全在可控範圍,阮閑鬆了口氣。
“因為我死了啊?”仲清奇怪地說道。“哦,你們是指生命機能停止嗎……那我倒還好,唉,怎麼說呢。我聽媽媽講過,以前的死亡不是這麼定義的。”
他又扁扁嘴:“能不能給點兒吃的啊,這個說起來很麻煩的。”
“說完再給。”唐亦步警惕地把座位邊沒吃完的果脯攥在手裏,仲清瞪了他一眼,沖唐亦步扮了個鬼臉——配上那雙眼睛,效果好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