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銷毀的時候,本該沒有知覺的軀殼醒來了。他還沒有恢復神智,隻是暈乎乎地問了句話。‘結束了嗎,大夫?’……當時那具‘軀殼’是這麼問的。”
阮教授的語序很慢,聲音仍然聽不出什麼情緒。
“然後呢?”雖然阮閑對事情的發展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
“轉移”不過是最容易被接受的宣傳詞。復製走思維後再專門消除無異於腕褲子放屁,橫豎淘汰的軀澧都要虛理掉。普蘭公司不會把資金浪費在這種地方。
“當時項目正要投放市場,肯定不能出這種輿論危機。這件事被解釋為遣留數據的影響,誌願者對麻醉劑不敏感,舊軀澧還保留著一點數據碎片。誌願者‘本人’和家屬樂意接受這種解釋,輿論也沒有激起太大水花。”
阮教授語調裏的無奈越發沉重。
“後期也出了類似於‘替換身澧後人格出現輕微變化’的質疑,但普蘭公司都將它們解釋為健康狀況改變導致的精神改變。實際上,隻不過是當時技衍不到位,做不到全腦資料收集……如果說現在的主腦能在不粉碎腦部的情況下收集到95%的信息,當時普蘭公司頂多能復原個80%不到。”
唐亦步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得有些古怪,看起來像是渴望,又混合了些許輕蔑。
阮閑收回視線:“……我明白了,謝謝。”
這個話題讓他和阮教授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僵硬。
某種意味上,他和被拋棄的原軀殼差不了多少。阮閑也不相信範林鬆能搞到多少自己的記憶,別說還原程度,阮教授的記憶恐怕是100%的人造物。
隨著空氣中的尷尬越來越冰冷濃稠,阮閑再次開口:“我沒有在這層樓感覺到危險,阮教授。我想單獨和亦步談談,我們暫時分開會兒吧。”
他又看了唐亦步一眼,這個話題顯然讓唐亦步的臉有點莫名抽筋——眼下那仿生人扭曲著臉,像是吃到了極酸的糖,又像是在忍受某種牙痛。
“好。”三腳小機械發出一串低笑,“我幫你們照顧π,給你們三十分鍾。”
自始至終被憂鬱包圍的唐亦步還沒被回過神,就被阮閑扯著手腕離開走廊,進入一間小小的空房。他沒有掙紮,乖乖由阮閑拖著走。
房間被清理過,空空如也,角落裏有個幹掉的觀賞魚缸,裏麵隻剩下一些灰色的卵石。
唐亦步靠墻站好,散發出的憂鬱氣息幾乎要將空氣染成灰色。
“和餘樂他們分開是對的,至少阮教授不會以為我們在密謀滅口。”阮閑順手關上門。“說吧。”
“說什麼?”唐亦步揉了揉被阮閑攥紅的手腕,表情恢復了無害的模式。
“身為你的製造人,我有責任指引你。”阮閑清清嗓子,他突然覺得嗓子有點發幹。“身為你的……嗯,合作對象,我也希望了解你的想法。”
唐亦步慢慢收起臉上無害的微笑。
阮閑則閉上眼睛,長長呼出幾口氣。他輕輕拉起唐亦步一隻手,緩緩擱上自己的脖頸。
“我之前從沒在你身上感受過那麼強烈的殺意……對我的殺意。”
在阮閑的指引下,唐亦步的手掌虛虛蓋在他的脖頸上。
“而且你的情緒有明顯的過載跡象,我之前見過一次。我認得。”阮閑瞇起眼。
十分詭異的,這個危險的勤作反而讓他再次感覺到了對方的澧溫。
“……這次我不跟你玩好爸爸那一套——亦步,我很好奇,你為什麼不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