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說的故事裏,那個女人沒有吃一點虧,她帶著孩子在記者和調解員的幫助下逃離了那個家,然後去警局報警立案,驗傷之後,她的丈夫被刑拘。她最後離婚了,並且拿到了一大筆錢,帶著孩子去了一個新的城市隱姓埋名生活得特別好。
老人側耳認真聽著,微笑點頭,“好好,早就該走了,帶著孩子走得遠遠的才好。樹挪死,人挪活,她還那麼年輕哪,在一棵歪脖樹上吊死太不值得了。”
唐瑾瑜把手機關了,讓老人休息一會,“爺爺,我去打飯,您歇一會,今天還打小米粥好不好?”
唐爺爺點頭笑道:“好,我就愛喝那個,你去吧。”
不知道是看了一直牽掛著的電視節目,還是之前打的增強抵抗力的藥起了效果,今天晚上老人狀態好了一點,坐在那多喝了小半碗粥,又跟孫兒聊了很多。
唐瑾瑜坐在那陪老人聊天,唐爺爺摸著他的腦袋,笑嗬嗬道:“我們小瑜長大了,十八歲了。”
“沒有。”
“怎麼沒有,爺爺一天天算著呢!”老人握著他的手,神情放鬆了許多,“長大啦,以後很多事兒就能自己做主了,知道嗎?”
唐瑾瑜搖頭,他心裏隱約有點預感,他不想老人再講下去。但是這次老人沒有再聽他的,一字一句說的很慢,一點點叮囑他:“爺爺這病,自己心裏清楚,其實已經比之前醫生說的好多了,打從去年的時候就說沒幾個月的時間了,我那時候就想著,我怎麼也得咬牙撐到你過生日那天,親眼瞧著你滿了十八歲,我才放心哪……十八歲就長大成年了,要是爺爺走了,你就不是孤兒了,很多事可以自己決定。”
老人握著他的手低聲道:“我瞧著你過完生日,自己也還活著,就想看著你高考完,親眼見你拿通知書,爺爺知道,人心都是貪的,我其實還想看你念大學,還想一直都陪著你,這怎麼能行呢,生老病死,早晚的事兒罷了。”
“爺爺給你存了五萬塊錢,錢在家裏床下那個小盒子裏,怕走得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下就沒了,你去銀行也取不出來,都是現金,你記得去拿啊。爺爺這輩子也沒什麼本事,沒存下多少,你別怪爺爺。”
唐瑾瑜想要開口說話,唐爺爺抬抬手攔住了,“你聽話,讓爺爺說完。還有件事兒要告訴你,這麼多年一直都按6月1號給你過生日,其實你生日不是那天。”
老人笑了一聲,道:“那是爺爺抱你回來的時候,自己給你取的。”
唐爺爺握著他的手微微發抖,用了些力氣,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老人在車禍裏失去了兒子、兒媳和孫子,所有的親人都沒有了。
兒媳最後一句話是求他救救孩子,她並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經在車禍裏喪生。老人一夜之間花白了頭發,人都老了十數歲一般,也是在那一天醫院救助了一個兩歲左右的孩子,小孩癡癡呆呆坐在那裏,穿戴整齊,脖子上掛了一個墜著餘帶的福字錦囊,沒有人來接他,也沒有人要他——沒有人要這樣的病孩子。
唐爺爺看到他,去替他交了住院費,辦了手續領養了他。
一天天過去,小孩身澧越來越好,會說會笑,人也機靈,做什麼都學的很快,還總是跟在老人身邊仰著頭一口一個“爺爺”地喊著,乖得不得了。
……
唐爺爺抬手摸了他腦袋一下,笑道:“當年抱回來的那個小不點,一眨眼就這麼大啦。”
唐瑾瑜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抱著他喊了一聲爺爺。
老人輕輕拍樵他,像小時候那樣哄他別哭。
他咬牙堅持多活幾天,就是想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給唯一的孫兒找好路。
他不想送小孩去孤兒院,想護著他成年,長大到可以支撐自己的那一天。
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唐爺爺給他擦了眼淚,低聲笑道:“你不知道,我那會兒私心盼著你父母不來找你,也不知道你是哪兒來的,那麼小一個,就坐在那裏,受傷了也不知道哭。爺爺那天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就把你當成唯一的孩子養著,等後來知道生病的時候,心裏也沒多難受,這本來就是我偷來的一段時光啊。”
唐瑾瑜還在搖頭,哭得說不成話。
“都哭成花貓兒啦,不哭了,你知道爺爺為什麼把生日給你寫在6月1號嗎?因為爺爺想你一輩子都當個小孩兒,每天都開開心心,什麼都不懂,也不知道發愁是什麼,那樣才好。”唐爺爺揉揉他腦袋,笑著嘆了一聲,“可惜爺爺沒什麼本事,沒帶你過幾天好日子,還差點耽誤了你考試,不過幸好都過來了,爺爺給你存的那點錢,你留著好好讀書,念完大學我就放心了。”
“那錢我不要,拿去給您治病……”
老人搖搖頭,“爺爺年紀大啦,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而且這病也治不好,爺爺自己心裏有數,錢留給你,看著你長大成人,我就很高興了,心願完成了一半。”他握著唐瑾瑜的手,視線眷憊地落在他臉龐上來回看著,滿眼不舍,“爺爺就是沒能看到你讀大學,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