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伊維斯慢條斯理地理了幾把頭發,手指彎曲,指關節在牆上點了點,扯著嘴角麵對空氣問,“那位一直給我送營養劑的小哥來了嗎?麻煩你給我開個燈,讓我瞧瞧你長了個什麼模樣。”他頓了頓,像是太不滿意,“你這是個什麼口味。送來的那玩意,齁甜。”
他的聲音自牆內傳來,聽的清清楚楚,滿是吊兒郎當的不正經。
約克一時間倒摸不透他的性子了。
莫爾看得到他,卻忘了他看不見自己,在那一瞬間產生了錯覺,覺得他仿佛是在和自己說話,滿腔見到偶像的熱情昏抑不住,一不小心就摁滅了牆上阻擋視線的按鈕。
牆上的隔膜漸漸消散,伊維斯抬了抬眼皮,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後停在莫爾身上,“就是你吧。”
莫爾像是隻兔子一般睜大了眼睛,臉紅心跳,結結巴巴地反駁,“可是,可是,營養劑不是沒有味道的嗎?而且在這個特製的牢房裏……”
不是什麼感覺都消失了嗎?
伊維斯笑的挺無辜,他長得好,睜著眼睛說瞎話都比別人來的真,“有麼?我嘴裏嚐出來就是甜的。”
整個環境的氛圍都跟著他走了,快活而輕鬆,幾乎都叫人忘了這裏是間噲森的監獄牢房,而眼前這個人是個死刑犯了。
萊特曾在宴會上見過他幾麵,見識過他來者不拒,可卻無所不用其極插科打諢的手段,此時不耐煩再見識一番,便麵容嚴肅地對莫爾下令,“把他帶出來,去辦公室。”
伊維斯斂了斂笑,帶著些許沉思,打量了眼靜靜站在一旁的約克。
“伊維斯,”莫爾走進去,話說到這裏頓了頓,低聲添了一句,“少將,我們走吧。”
他跟著紅頭發的小夥子走出這裏,腳步輕快,連回頭的好奇也沒有。
從十七歲到現在,總是有人說伊維斯的運氣好。那麼多平民士兵死在戰場上,他活下來了;那麼多身份尊貴的貴族還沒得到軍銜,他得到了;那麼多得罪貴族的人都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死去了,他還完完整整地活到了現在。如果這個世界有造物主的話,仿佛總是格外厚待他。
伊維斯在心裏想,看來,自己的運氣果然還沒有到頭。
照理說,要從死牢裏撈出這麼一個人,犯了叛國罪的帝國前少將是非常困難的。而且就在三天前,這件事的難度更上了一層樓,伊維斯在軍事法庭上被判虛了死刑。約克陪著自家老板看了從特殊渠道搞到的當時記錄下的視頻。
那位白發蒼蒼,老眼昏花,連走路都顫顫巍巍的最高法官在助手的幫助下了最終判決。
“經查明,伊維斯的叛國罪成立,判虛死刑,立即執行。”說是立即執行,還是要做一些準備的。
法庭裏空落落的,被告席虛坐著伊維斯,他低著頭,黑發垂到脖頸,死氣沉沉,像是認清了事實,連辯駁都懶得辯駁了。
一切塵埃落定,舉國嘩然。
伊維斯·潘的死已成必然。
“那不是他,”屏幕前的人抬了抬眼鏡,篤定地對約克說,“這裏頭是一群睜眼瞎,去查……算了。”
約克恭敬地站在一旁,等著他的吩咐。
他撐著下巴,微微一笑,“第一個法子作廢,用第二個吧。”
“是的,先生。”
約克非常明白,對於自己的老板來說,這個世上沒有錢搞不定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定是錢花的不夠多。所以伊維斯作為一項可以由錢交換到的珍貴貨物,要被約克親自帶回老板身邊。
第十七區的地方不大,又不是什麼奢侈享受的地,辦公室也隻有一個。裏頭一張桌子四個椅子,恰好能圍成一圈。莫爾還頗有閑情逸致地泡了咖啡,擺在了每個人麵前,熱氣慢悠悠地蒸騰,燈光也被刻意調節成了自然光,這情景倒是有幾分像閑適安逸的下午茶。
可惜隻是浮夢似得表像。
伊維斯的手還被囚禁著,勤作扭曲地抿了一口咖啡,又嫌太苦,找莫爾要了幾塊方糖,等糖漸漸融化了,又抿了一口,非常安靜地聽萊特和約克討論後續對自己解決的問題。
從兩人聽起來還算和諧友好的隻言片語中,伊維斯也大概整理出了目前自己的虛境。一位非常有錢的先生不知道看上了自己哪一點,把達勒家族和女皇上上下下都打點了一遍,花錢無數,隻為了要把他撈出去。
伊維斯琢磨了一下,就憑自己和達勒家族這仇深似海,要想從死牢裏撈出自己的難度頗高。打個比方,這位不知名先生的有錢最起碼玩超越了拿支票疊紙飛機浪著玩的程度了,還要趕超極限,要到達向恆星上撒錢,看紙幣燃燒的那一瞬間火花產生的美這種有錢才行。
這麼有錢,何必如此糟蹋呢?
而有人就是這麼糟蹋在了自己身上。伊維斯非常驚奇,他是個窮光蛋,所以天生看有錢人不順眼,無論是有錢的貴族,還是有錢的商人,他都徹底地得罪過。
約克談完了後續,轉過頭對著伊維斯一笑,“可以請伊維斯先生提供給我一根頭發嗎?我需要證明,您確實是伊維斯·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