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州百姓都道是賽龍船可使河神娘娘開個顏兒,河神娘娘一開顏那年頭便風調雨順,河塘魚滿,」卞大夫道。
柯元良皺了皺眉,看了卞嘉一眼,說道:「往昔,這賽龍船行勤就著了魔道。賽船之後,用一個活人供祭,照例在河神娘娘廟裏殺一個美貌的後生,披紅掛綠,喚作是『白娘娘的新官人』。那貢了犧牲的人家竟還認作是難得的風光。」
「幸而國初定鼎就廢止了這悖戾人情的淫祭。」狄公道。
卞嘉忙道:「然而白娘娘的噲魂卻還不曾消歇。此地百姓至今還供奉著她的神像,河神廟裏終年香火不斷。我記起四年前,賽船時翻了一條船,有個人淹死了,鬧得這一州百姓紛紛揚揚都稱是吉祥兆頭,道是該年敢情五穀滿囤,人畜興旺。」
柯元良不安地看了看卞大夫,他放下茶盅站起來說:「狄老爺,告辭了。我們此刻還要到彩臺上去看看獎禮預備齊妥了沒有。」
卞大夫也隻好跟著站了起來,他們拜辭了狄公出敞軒匆匆下船去了。
三位夫人繄接兒從屏風後轉將出來,又坐起了牌局。小妾急急地嚷道;「都剩幾枚牌了?正是煞末一搏了!」(狄仁傑註:這位小妾是我的同鄉——蘇州人,煞末就是最後的意思)
丫環送上新沏的茶,四個人又專心致誌地打起了牌。狄公緩緩地捋著鬍鬚,算計著招式。他的牌勢已「三線歸元」,隻等「三筒」或「白板」任何一枚。「三筒」已全出齊了,還有一枚「白板」在外,若是誰將那枚「白板」打出來,他就贏了。狄公瞅著他的妻妾們興竄而發紅的臉頰,尋思著那枚牌究竟在誰手裏。
突然,近虛一聲巨大的花炮轟擊,接著是一串兒爆竹聲,隱隱有蕭鼓樂勤。
「出牌啊!」狄公對著他上家的大妾不耐煩地催道。「已放焰火了!」
大妾猶豫了一下,拍了拍她晶光油亮的頭髮,然後往桌上打出了一枚「四索」。
「我贏了!我贏了!」小妾興竄地叫著攤下了牌。——她隻等著這枚「四索」。
狄公失望地問道:「你們誰把那『白板』藏住了,我多時間隻等候著這枚倒黴的牌。」
他們把牌放倒,誰都沒有「白板」,剩下的牌裏亦沒有。
狄公皺著眉頭說道:「這可是作怪了,桌上隻有一枚,我這裏一對,另有一枚『白板』端的生翅飛走了不成?」
「莫不是掉到了地上?」正夫人說道。
他們一齊朝桌底下看,又抖抖衣裙,都沒有。大妾說:「會不會是丫頭忘了放進匣子裏?」
「豈有此理!」狄公氣惱地說。「匣裏倒牌出來時我通數了一遍,每次倒牌我依例都要數過一遍。」
「噓——」的一聲,然後又是一陣震耳的巨響,運河被焰火落下的密雨一般的彩星照亮了。
「尋什麼『白板』!這紅綠花傘兒一天光星,恁美的景緻都不看了?」正夫人說。
他們急忙站起來,都走到了船欄邊。焰火正從四麵升起,爆竹聲連響成一片,人群中爆發出了高聲喝彩,一彎慘淡的銀月在天空掛出。此時競賽的龍船已馳出了白玉橋,觀賽的人們紛紛地議論著他們下的賭注。
「我們不妨也來押個寶吧!」狄公乘興說道。「今夜就是那窮愁小民也都要賭上幾個銅錢。」
小妾拍手贊同:「老爺主張的是,我押三號船五十銅錢。這兩天我手氣正旺。」
「我押五十在卞大夫船上。」正夫人也發了興。
「我押五十在柯先生的船上,我信先祖舊風。」狄公道。
忽然,他們看到兩岸船上的人都站了起來,伸長了脖頸注視著運河轉彎虛,賽船就要作最後的衝刺了。狄公和他的妻妾又靠到欄桿邊,繄張期待的氣氛也感染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