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楊康年說著「唰」地從腰間掣出一柄尖刀,衙官及兩名衙卒迅疾上前將楊康年按倒。楊康年一聲冷笑,將尖刀扔在八仙桌上,叱道:「休得如此驚惶,於今我還有閑心殺人?」

他轉而又對狄公道:「今夜老爺命大,神靈暗中護佑,竟驅使金蓮出來虛虛為老爺遮護,使我難以下手。天意該我敗露,我又有何話可說?」說著長籲一聲,麵容坦然,兩頰重新閃出了紅暈。

忽而他皺了皺眉頭又問:「老爺又是如何知道我要將卞嘉滅口?」

狄公答道:「我學過醫,懂得點醫道。我知道僅僅頭上挨了一擊,身上幾拳,卞嘉決不至於要求查清內傷骨折再肯移勤身子。他是大夫,更深於此道,他叫嚷胸肋有傷必然是高虛摔下而非吃人踢打。他的長袍被撕下偌大一塊,明顯是你將他從你店鋪樓上推下來時被窗臺上的長釘鈎壞的。這倒反而救了他的性命,否則他早就摔死在街上了。」

楊康年爭辯道:「我並未將他從樓上推下。中午卞嘉來見我哭喪著臉,他被孟老太的死嚇破了膽,說是官府已經疑心到他頭上,人膽戰心驚,坐立不安。他勸我上衙門投案,我盛怒之下狠狠批了他一巴掌。誰知這軟骨頭一跤仰麵跌下,撞翻了我樓上的一排屏風,我抓他不及竟翻滾出了窗戶,摔了下去。我那窗戶並不曾有柵欄護住。

「我急忙趕下樓去,見他已跌到街上。多虧一根長釘吊了他一把力不曾重傷著,亦未昏厥。我急中生智,四顧無人,便將他抱起挪到了街對麵孔廟的紅牆下。我警告他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教訓。倘若他膽敢背叛我去衙門出首,定不饒他性命。我要他假裝遇了擋路劫賊,遭暴徒狙擊。果然瞞過了路上行人和聞聲趕來的巡丁。」

狄公點頭,又說:「楊康年,明天在公堂上我會細聽你的全部供狀。此刻我隻須驗核主要犯罪事實。卞嘉適才說他對董梅投毒是無意的,是誤聽了你的詭辭——這可是實?」

揚康年笑道:「老爺,你想想我會明言委託這膿包去投毒殺人?我當然得哄騙他。我說這是包蒙汗藥,隻須叫董梅昏昏沉沉手足無力輸了龍船賽便行。我雖與卞嘉做通了關節,無奈那幫槳手根本不理會卞嘉的話反而蠻勁更足。於是,隻得使這暗計擺佈下董梅。我早已為二號船奪魁投下了大筆賭注,董梅一倒下,九號必輸無疑,二號則穩操勝券。當然僅僅要贏了這賭注,真的隻需蒙汗藥便行,毒死董梅還有一層更繄要的目的——夏光便可冒董梅之名去翡翠墅赴琥珀之約。」

「卞嘉聽我使喚,不敢推辭。果然在白玉橋酒店裏暗去那董梅酒食裏下了葯。那是一種毒性劇烈但發作平緩的毒藥,且發毒癥候不同於砒末,故不為一般醫官所識。然而我氣數該盡,合當事敗,你的仵作在南方見過這葯。而卞嘉自己還蒙在鼓裏,以為是蒙汗藥過量致使董梅心病猝犯。卞嘉是濮賜的名醫,他這一診斷,誰還有異辭?然而天命如此,我死亦何悔?」

狄公又問:「你要夏光冒董梅之名赴約,為的是攫奪那金子和禦珠?」

楊康年縱聲大笑:「狄老爺這番可猜錯了!我楊某人既無意於金子也不在乎什麼禦珠,隻認得琥珀那條傲睨萬物的小狐貍精。老爺可知道當她還是董老先生府上的一個小丫環時,我便見出她的不同凡響,暗中賞些銀子與她,但她卻傲慢地拒絕了我的好意,說我癲蛤蟆想吃天鵝肉。我惱羞成怒便去老董麵前詆毀她,說那小淫婦竟暗中要與我勾搭。老董一時怒起,狠狠地教訓了她一頓鞭子。但是,這對於那小淫婦來說懲罰還算太輕。我早猜知她私憊上了董梅,即便他後來被柯元良那老烏軀收了房,她同董梅之舊情尚未斷割。有一次我問起董梅此事,董梅矢口抵賴。董梅這窮秀才有何起解?至多是一個卑鄙精明的騙子、欺詐犯。但琥珀這小淫婦竟……我知道她是什麼行貨,故我黃金、禦珠都不要,單要親自教訓她一頓。我要叫她如金蓮那樣跪在我的麵前哀哀求饒,才出我當年這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