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章(1 / 2)

午衙前,州衙大門外又膂滿了濮賜城好事的百姓,黑昏昏的人群低聲傳說著半夜聖明觀裏那口大銅鍾的種種奇聞,一個個麵紅耳赤,神思竄飛。沉重的正衙大門剛拉開,百姓便如同潮水一般湧進了衙院外廳,又去兩廊廡下各揀了個好位置立定了,隻等狄老爺升堂開審。不待衙役吆喝,竟自秩序井然,絕無大聲喧嘩者。

內衙一聲銅鑼響,三通鼓畢,八名衙役雁行而出。狄公頭戴蟬翼烏紗帽,身著深緋色海雲捧日公服升上高座。衙役參拜唱唱,按班就列,各執火棍、板子,聽候差遣。

狄公抬眼大堂上下遍掃了,拍了一下驚堂木宣佈開審,提正犯林藩。衙役接過令簽,片刻便將林藩押上了公堂。狄公見林藩鬚眉星星斑斑花白,滿臉青紫腫塊,額上還貼著一方黑膏藥。一夜折騰下來,添了許多老態。

狄公厲聲道:「林藩,今日被押上公堂,可知罪麼?」

林藩冷漠地抬眼望了望狄公,苦笑搖頭。他並不想作無益的抗爭,但顯然也不願認輸。

「回老爺,小民一向謹言慎行,知禮守法,正不知犯了何罪,受此淩辱。」

「林藩,本堂不忙點破你二十年來的罪惡行跡,今日先與你看一件東西。」說著將那片「長命百歲」的金鎖扔下案桌。「當」地一聲正掉在林藩的腳跟前。

林藩睜眼看了地上那金鎖,不由雙眼放出異樣的光采。他彎腰一把將金鎖拾起,挪到眼前細細端詳,禁不住心潮起伏,老淚縱橫,將金鎖貼到了臉麵上。

狄公示意,衙役上前一把將金鎖從林藩手中奪過,小心放回到案桌上。

林藩臉色轉青,睜大了一對灰眼睛,尖聲叫道:「老爺,這金鎖哪裏得來?快將金鎖還與我,還與我!」——這聲音又淒厲又悲愴。

狄公喝道:「林藩,快將你如何屯販偷運私鹽之罪與我招來!」

林藩鼻子裏哼了一聲,臉上掛起一餘冷笑。

「老爺怎可厚誣小民屯賣私鹽,有何憑據?」

狄公大怒:「先與我打二十板,再傳證人上堂質對!」

衙役兩邊答應如雷,上前按翻林藩,不輕不重打了二十板。林藩究竟上了年紀,不由聲聲慘叫,蒼白的臉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林藩,我這個證人與你一樣,非得挨二十板子才肯作證。」

林藩被狄公弄糊塗了,一對發紅的眼珠繄盯著狄公。

衙役下堂去抬上了兩卷厚蘆席,又將一張黑色油紙小心鋪在水青石板地上。

狄公道:「將兩名證人各打二十板,再令開口作證。」

堂下看審的人群一個個翹首肢足,伸長了脖頸。

衙役兩人各扶起一卷蘆席,另兩名衙役掄起板子向蘆席狠狠拍打。紛紛揚揚,細白末子沙沙地落到了黑油紙上。

書記桌上洪亮、陶甘恍然大悟,相視一笑。

狄公厲聲道:「林藩,快用舌頭去嚐一嚐那是什麼。」

「鹽!」——看審百姓禁不住異口同聲叫了出來。

「這便是林藩私屯私販的鹽!——一包一包的私鹽就屯儲在聖明觀的藏經樓裏,這蘆席是用來墊放鹽包的。日長月久,故沾了許多鹽末。如今一頓撲打,便開。作了明證。鐵案如山,林藩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衙役已將撒落的鹽末聚起,竟堆起小小的一座鹽丘。一個衙役用手抓了一把往林藩嘴裏一抹,林藩隻覺苦鹹十分,不由吐了出來。堂下百姓高聲喝彩,爆發出一陣陣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