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看了看臉盆裏的紅汙水和那些染紅的紙團,心想,那紅色會不會是人血染浸。

宗黎問丁香小姐:「你何不去幫歐賜小姐喂熊?你們小姐妹間關係不是很好嘛?」

丁香小姐笑道:「你還是多多關心白玫瑰吧!多做幾首情詩獻給她。」

宗黎咧嘴笑道:「白玫瑰我固然有詩獻她,但我也為你丁香小姐做了一首情詩哩,還是四言正聲。你聽:

天道昭昭,惟噲惟賜。

人有男女,禽有鴛鴦。

凰飛千裏,惟求其凰。

美人如玉,在我身旁。

魂飛魄散,目迷心狂。

載言載笑,瓠犀①芬芳。

蟜啼哭嬰,求我詩章。

搔首蜘櫥,意且倉皇。

胸墨無多,才盡江郎。」

丁香小姐臉麵蓋得緋紅,嗔道:「誰求你的詩章了?好不知羞!還『魂飛魄散,目迷心狂』哩。」

關太太道:「宗公子,休得一味廝纏住人家姑娘。會做詩,去當今聖上前討個官兒做做,也省得在這道觀中棲棲皇皇,沒頭蒼蠅似的乳鬧。」

宗黎嘻笑著說道:「我隻是想提醒了香小姐,時光不饒人,二十四歲的紅粉千金了。沒聽市井上流行的那首歌麼?

男子二十尚未婚,

容貌姣好三月春,

女子二十尚未嫁,

殘賜秋風傷落花。」

丁香小姐正待發作,狄公起身告辭,示意陶甘隨他出來,低聲吩咐道:「我還得要設法尋到摩摩,你則留在此地摸索些情況,我總感到這觀裏有許多奇怪之事。對,歐賜小姐再露麵時,你定要問問清楚,她在大廳裏究竟待了多少時間,她不可能分身出現在兩個地方。」

陶甘說:「多半是宗黎這小子扯謊,這走廊雖窄狹且黑暗,但歐賜小姐白衣裙兀自分明,他焉得視而不見?」

狄公道:「倘若宗黎的話屬實,我思量來,適才與我們說話的可能倒是裝扮成歐賜小姐的白玫瑰。我見她的左臂不能勤彈,似是新受了傷,可適才在綉幕後看戲時卻是雙手有力地抓住本欄桿,這又不由令人生疑。不管怎樣,陶甘,你要多摸些內情,盡可能探出其中委曲。」

狄公接過燈籠向樓梯走去,陶甘又重新口到關賴子的房間。

狄公邊走邊思忖。他發現宗黎雖放任自流,不拘禮節,但性情開朗,胸無城府,且與戲班的優伶們廝混得很熟。看來他對白玫瑰懷有好感,但白玫瑰已決意出家戴黃冠,他一廂情願,可惜難酬。他也知道了丁香小姐與歐賜小姐友情深篤。但這些目下似乎都不是狄公所關心的,他心中隻想著那個至今尚未露麵的蹊蹺的摩摩。

他明白自己在向倉庫行去,但走著走著卻發現自己走錯了路。走廊愈走愈窄,也沒有了燈彩,蜘蛛網垂掛到他的頭上。樓梯盡頭隱隱傳來道士們晚課齋醮②的唱喝之聲。

他打算轉去走廊盡頭的樓梯口,耳邊忽聽得有人說話的聲音。他側耳細聽半晌,但聽不清說話的內容,也不知說話的人藏在哪裏。他搖了搖頭,抬步向前,猛聽得那嘀咕聲中冒出三個字:「狄——仁——傑」。狄公大吃一驚,再要細聽.周圍隻是一片墳墓般靜寂。

註釋:

①瓠:讀『戶』,瓠犀:瓠瓜的子。因排列整齊,色澤潔白,所以常用來比喻美人的牙齒。

②醮:讀『叫』,祈禱神靈的祭禮,後專指道士、和尚為禳除災禍所設的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