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澧仁大不以為然,道:「刑部、大理寺莫非沒你用武之地?不能專擅獨斷便是捆束了你手腳?部文案牘、紙上官司,便是都沒趣味的?前幾日邸報道,戶部的度支郎中王元德私竊了庫銀三千兩潛逃。身為朝廷命官,竟還是盜賊之性,刑部這兩日已發出海捕文書,著天下州縣緝查訪拿。戶部尚書侯年伯日日來刑部催問信息。這眼前的一樁巨案,不正是大展身手的用武之虛麼?」
侯鈞呷了一口冷酒,接上話頭,「狄年兄,這王元德之案非同小可,雖說目下尚無半點線索,想來天網恢恢,罪犯終有伏法之日,怎會縱容逃漏這吞舟大魚。」
梁澧仁又道;「侯鈎賢弟乃侯年伯之親侄,待訪拿了王元德,也解了侯年伯心中一塊懸石。再說,再說蓬萊原縣令被殺之事刑部堂官親去勘查,尚無結果,年兄你如今貿然接受了這官印,又焉知此案情由備細、隱曲微妙?明日卷身入漩渦險流,退身不得,後悔恐是遲了。」
狄公笑道:「你兩位不必過慮,蓬萊究竟是海隅一曲,彈丸之地,如此些小之案勘破不了,枉在大理專尻位若許多年。」
梁澧仁小聲道:「刑部汪堂官從蓬萊攜來之案牘檔卷中最要繄的幾劄信函竟不翼而飛。年兄還不明白,那親案子必有京師的高官巨宦捲入。倘是真有個山高水低,年兄你丟了前程事小,隻恐怕還有不測之禍哩。」
侯鈞也道:「年兄今日思退步,時猶未晚。隻需推說舊病復犯,身子不適,向吏部遞一表呈,十日之內吏部必重行議選。我先與吏部去打個招呼,到時候改了牒文,另派人去蓬萊,年兄還是照舊留在京師,我們亦可久聚一虛,永不離分了。」
狄公聽罷,心中十分感檄。朋友真摯之情、肺腑之聲固當領佩感銘,但心誌已決,堅不可改。他慢慢呷了一口酒,正色道:「蓬萊縣是我真正踏上仕途的起步,也是我報效朝廷之伊始,我狄仁傑此念已定,你們兩位也不必再勸了。有道是人各有誌,即便從此陷入泥潭、填身滿壑,也必無反悔之心」
侯鈞嘆道。「怕是效命不成,空折了前程,徒生傷悲。」
狄公抬頭望了望天色,此時春雲舒捲,斷雨零星,籠罩在遠虛樹林間的噲霾被溫風漸漸吹散,馨香四起,天光大開。周圍深綠淺翠平添一重生色,桃杏笑靨,粉麵撲人。斷續可聽到林間的鳥雀啁啾囀鳴。
「我該啟程了,多勞兩位遠送。」狄公站起,鞠躬拜辭,雙手各執定梁、侯的衣袖,久久噎哽不語。
梁、侯兩人也隻是嘆息連連,拱手還禮,隨狄公出了悲歡亭,向驛車仍慢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