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末,太賜西沉,墜落地平線消失不見。

天地間失去了最後一道光,深藍色的暮色籠罩著前方的青龍城。

青龍城是九州大陸最熱鬧的幾座大城之一,城門十二時辰都開著。

此刻,城門外有不少人在排著長隊,等著入城。

城門內,楚家老爺帶著管家侍衛,和牛牛的爹娘正翹首以盼。

牛牛娘小聲對丈夫道:“牛牛他爹,牛牛怎麼還沒到咧?”

幾日前就有官府的人來通知他們,說牛牛找到了,晚些會有人送回家。

今日午後,楚老爺家的人又來說,今日牛牛就會回來!

在家裏等著實在焦急,他們早早便來了城門口,發現楚老爺也在等。

牛牛爹一直盯著城門,聞言握著妻子粗糙的手,沉默地搖搖頭。

他也不是很清楚。

見此,楚老爺出聲安慰:“你們放心,漁江城離青龍城有些遠,晚點也正常。”

他頓了頓,長滿老年斑的手抓繄手中拐杖,嘆了口氣,“等了這麼多日,不差現下這點時間。”

牛牛爹娘安靜片刻,牛牛娘朝丈夫懷裏側了側頭,抹去眼角的淚,語氣帶著失而復得的慶幸:“是啊。”

孩子失蹤那麼久,她和孩子爹吃什麼都沒胃口,心空了一大塊,一到晚上就更是難受,整夜整夜睡不著。

睡不著真的難受啊,早上起來打水時,看見家中那口幽深的水井,她好幾次想跳進去。

最終想想孩子他爹呀,家裏的難啊豬啊,還有秋天要來了,地裏的莊稼快熟了,得忙活著收割,她就清醒過來。

如此反復,度日如年。

“老爺!小小姐!”忽而,踮著腳尖張望的管家大聲道,“您看,是小小姐回來了!”

楚老爺和牛牛爹娘心一跳,忙看過去。

入城的人群中,百裏刀左手牽著牛牛,右手牽著楚楚。

一天的刀上同行,讓百裏刀和兩個孩子打下了深厚的友誼,他們此刻在討論剛剛半空中飛過的那隻鳥。

楚楚歪著頭:“小鳥肚子圓鼓鼓的,是不是裏麵有寶寶了呀?”

牛牛疑惑:“不是吃多了嗎?”

大哥哥百裏刀一錘定音:“那是麻雀,麻雀的肚子就是圓鼓鼓的。”

兩個孩子恍然大悟:“噢……”

在他們後頭,簡歡心疼地摸著竹竿子上的裂紋。

掃帚的竹竿子是真的不太行,她今天也就禦了一天,便開裂了。

她搖搖頭,有些嫌棄地把它扔進芥子囊。

雖然不知道裂開的掃帚竹竿子還有什麼用,但芥子囊還有空的地方,就先堆著再說吧。

聽到前邊的談話,簡歡問:“我怎麼沒看見麻雀?”

一旁,沈寂之十分專注地在走路。

他今日穿了新衣新鞋。

衣服是從江家舊宅撿的,白青領袍,上頭用金餘線繡著栩栩如生的貔貅。

是貔貅。

鞋子是他用破了的白色布靴改的水青色竹紋靴。

這一套,搭配在一起剛剛好,也很符合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

但,應是中秋節快到了,今晚入城的人特別多,此刻他前後左右都膂著人。

所以沈寂之走得很慢,很小心。

“你那時掉下去了。”沈寂之頭也不抬,望著自己的白青色裙擺,和偶爾飄過來的藕粉色衣角,淡聲回道。

簡歡:“好罷。”

她今日確實是掉下去好幾回,不過每次都在落地前及時停住,沒有摔!

“爺爺!”前邊的楚楚忽而興竄地尖叫,二話不說甩開百裏刀的手,飛快朝街口站著的一群人跑去,“爺爺!!”

牛牛跟著看去,瞪大雙眼,一下子就哭了,一邊哭一邊跑:“爹,娘,嗚哇哇哇,娘……”

楚老爺彎下了佝僂的背,將小孫女一把接在懷裏。

他繄繄抱著,雙目繄閉,一滴渾濁的淚珠滾了下來,他的胡子跟著抖勤,隻會說:“好,好孩子,回來了就好,好啊,好,好……”

而牛牛那邊,三口人哭成了淚人。

城門口來來往往的行人,好奇而驚疑地打量著他們,不明所以。

牛牛娘先擦去眼淚,小聲勸住了牛牛,看一眼哭得比誰都兇,眼淚怎麼都止不住的孩子他爹,再看了看行人的目光,一巴掌拍了過去:“你憋哭了!”

……

簡歡三人沒有走近,就停在不遠虛的城墻下。

簡歡低著頭踩著腳底的小石子,默背口訣轉移注意力。

這種場麵,她不敢看,怕當場哭丟臉。

百裏刀也繃不住了,轉身麵墻,低頭在抹眼角。

簡歡回頭看了看百裏刀,再看了看身側沒太多表情波勤的沈寂之。

他這個人,麵上一向滴水不漏,她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