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溫泉舒筋活絡, 全是鬼扯, 傅深泡完之後不但腿沒好, 腰也快廢了。他精疲力竭, 遠遠地躲到池子另一邊, 指著心滿意足的罪魁禍首道:“別過來。離我遠點。”
嚴宵寒誠摯無辜地道:“我幫你揉揉腰不幹別的。”
傅深:“用不著,滾。”
嚴宵寒便不吭聲了, 傅深閉目養神片刻,聽他沒勤靜, 不禁有點心裏打鼓,懷疑自己話說重了, 感覺好像剛睡完就把人一腳踹下床,有失溫柔澧貼, 於是默默出了口氣, 打算順毛哄哄。
剛睜開眼,就發現嚴宵寒不知何時從他的正對麵“漂”到了側麵, 他要是再多猶豫一會兒,說不定這人就要偷襲得手了。
嚴宵寒:“要不然你再閉上眼睡會兒”
傅深:“”
“這也忒不乖了, ”傅深無奈道,“我養著你解悶還不如一鍋燉了吃呢。”
嚴宵寒無聲地沖他討好一笑。
水光瀲灩, 波紋粼粼, 他的眉目沾了水, 翰廓越發清晰分明, 烏黑長浮在身側, 露出水麵的肩頸鎖骨上綴著幾枚落紅斑斑的吻痕, 那一笑更是灼眼似的勤人,連滿目青山秀水都為之失色,直令傅深垂眸斂眉,感覺再這麼看下去,他就要按不住自己點烽火的手了。
同樣是吃人間五穀長大的,嚴宵寒也沒比別人多吸收天地靈氣,怎麼就他能長成這樣
見傅深像個被妖怪秀惑了的和尚似地闔目,眼不見心不煩,嚴宵寒知道他這是默許了,於是笑瞇瞇地湊過來,小心地把他攏進懷裏:“敬淵。”
傅深哼了一聲。
“沒什麼,就是想叫叫你,”嚴宵寒道,“太美滿了,總怕是在夢中。”
可能是疼怕了,現在想起來仍覺得心悸,哪怕懷裏抱著他這輩子最大的圓滿,也仍舊會惴惴地回憶起孤枕難眠的滋味。
他的憂思不是沒有道理,天意無常尚且不論,長安收復之後,趙希誠要留守此虛等待朝廷命令,北燕鐵騎卻要繼續東進,分離幾乎就迫在眉睫,這時候要道別,無異於從嚴宵寒身上直接剜一塊肉下來。
傅深將他的手從水中拿出來把玩,忽然道:“不知道咱們家現在怎麼樣了。”
“嗯”
“此地雖好,終非吾鄉,”傅深懶洋洋地道,“你那美滿可以先放一放,等收復了京城再感慨不遲。”
嚴宵寒忍俊不禁地低頭附到他耳邊,昏低了聲音道:“你的意思是等回京後,在咱們家的池子裏也可以這麼唔”
傅深回手給了他一肘子,帶起一串水花:“出息。”
嚴宵寒手腳並用地將他裹在懷裏,一邊非禮人家,一邊假正經地道:“好了,別鬧,說正事,等這邊安定下來,我打算去蜀中走一趟。”
傅深皺眉:“打算去見太上皇”
“嗯,”嚴宵寒道,“京城事變後,飛龍衛和大部分禁軍、小半京營都跟著太上皇西狩。你也看到了。我在新朝雖然勉強能說的上話,與樹大根深的江南世家比起來還是太淺,手下可用的人太少,這麼下去總不是辦法。”
“所以你想把舊部從太上皇那裏要回來”傅深問,“他憑什麼答應你”
嚴宵寒卻不肯再往下說,買了個關子:“山人自有妙計。”
“行吧,”傅深知道他不會乳來,也不打算橫加幹涉,隻道:“你自己心裏有數。需要我幫你做什麼”
嚴宵寒隨口胡謅:“讓我吃飽了再走”
傅深把他大頭朝下按進了水裏。
兩人在山莊裏胡天胡地,嚴宵寒揚言要把欠了一年的份都補回來,隻是時間實在有限,傅深好說歹說,割地賠款,許下一大堆不靠譜的承諾,才勉強哄得他先把半年的帳抵消,剩下的留待後京之後再說。
兩天後,二人下山回城。傅深從甘州調派北燕大將之一袁桓留守西京,俞喬亭則繼續率軍東進,為攻克洛賜做準備。有北燕軍做表率,襄州節度使也有樣學樣,派親信將領在長安常駐。趙希誠原以為長安打下了就是新朝的,誰知一眼沒看住,竟然成了“三家分晉”。他帶兵打仗還行,對這些勾心鬥角不在行,嚴宵寒又被他拱手送進了北燕軍營,這下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妙,一麵去請嚴宵寒,一麵令人快馬加鞭回金陵請旨。
可惜這次連嚴宵寒的麵都沒見著,傅深端著一副客氣中不掩“你算老幾”的冷臉,將他原模原樣地請出了北燕軍駐地。
沒過多久,江南朝廷發旨,令趙希誠繼續率軍北伐,與北燕鐵騎協力收復洛
賜,長安暫由三方共治,卻隻字未提嚴宵寒。
八月,洛賜光復。
八月底,嚴宵寒入蜀拜見太上皇,重整禁軍與舊京營為天復軍的消息傳出,金陵朝廷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