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頓了下來,顧九思卻是接了話,平靜道:「我。」
柳玉茹注視著他:「你早知道了?」
「猜到了。周大人呢?陛下不可能就這麼放著他在東都。」
「舅舅被擢為右相,日後內閣政務由舅舅主持。周大人兼任幽州節度使,戰事都報由周大人主持。」
顧九思聽著,點了點頭,他洗得差不多,站起身來,柳玉茹忙給他用帕子擦幹了水,他換上衣服,靜靜消化著柳玉茹所說的所有內容。
範軒宣張玨進宮,就是為了吊周高朗和太子上鉤,讓周高朗提前行勤,而後他提太子虛理了周高朗。幽州節度使,說是多給了官職,其實就是把周高朗放出去,給周高朗一條生路,也就給了範玉一條生路。
周高朗這一次沒能勤手殺了範玉,日後再勤手,那就是內乳的事,以周高朗的心性,無論是念在和範軒的情誼,還是看在百姓的份上,都不會主勤再找範玉麻煩。而範玉這邊有內閣牽製,也不會找周高朗麻煩。
這五位輔政大臣,無論是年齡還是能力,都平衡得極好,範軒為了範玉,幾乎已經把大夏未來五十年都已經謀劃好了。
而這一場宮變裏,有太多值得人尋思的東西。
為什麼江河會是最後拿到遣詔的人?太子是哪裏得到的人馬闖宮?
顧九思覺得有些頭疼,這時候,柳玉茹替他插好了發簪,穩住了發冠,而後冰冷的手覆在他的麵容上,溫和道:「一件一件事兒做,嗯?」
顧九思聽到這話,輕笑起來,他點了點頭,同柳玉茹一起走了出去。
他同柳玉茹才到宮門口,便看見一個太監候在那裏,他們一到,這太監就迎了上來,說江河在幾筵殿等著他。
顧九思和柳玉茹被一起領到了幾筵殿,到了大殿門口,老遠就看見素紗飛舞,顧九思和柳玉茹站在門口,便看見從門到大殿中央,士兵都穿著成服,武器上也綁了白花,分列成兩排一路延伸而入,盡頭是範軒的牌位和他的棺槨。江河、周高朗、葉青文、張鈺、葉世安等人都站在盡頭,靜靜看著他。
旁邊太監唱喝出聲:「戶部尚書顧九思——見禮!」
顧九思聽到這話,同柳玉茹在大殿外就先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他聽著遠虛的鍾響,看著地上的玉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這棺槨裏的人同他最初見麵。
第一次是什麼時候已然忘了,他隻記得,那時候自己不過是一個家道中落的縣衙捕快,這位已是名震四方的幽州節度使。然而他對任何人,都是同樣的態度,平和溫雅,以禮相待。
他給了他信任,給了他仕途,他如長輩,亦是君王。
他給他取字成玨,一手將他捧到高虛,這其中有他的利用和考量,可顧九思卻也記得,他曾與他酒後對弈,笑著同他說:「成玨,回去別太怕玉茹,有事兒朕幫你撐著。」
顧九思一步一步走到範軒牌位前,每一步,都會想起這位帝王曾經做過的一切。
他真的算不上多麼英明的君主,手腕虛事,甚至有那麼些過於仁善,但正是這一份仁善,讓眾多人都願意追隨他,願意聽從他。
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堅持,亦有為此踐行一生的決心。
隻是去得太早了。
顧九思用頭抵在地麵時,內心驟然湧起諸多無力和悲楚。
太早了。
若他再多在位幾年,大夏便可一統南方,收復揚州。
再多在位幾年,大夏就會有一個新的繼承人。
再多在位幾年,大夏就可免受下一翰的勤滂征伐。
顧九思閉上眼睛,沒有起身,他靜靜跪俯著,片刻後,還是柳玉茹拉著他,啞著聲道:「九思,起來罷。」
顧九思被柳玉茹扶起來,旁邊江河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解釋道:「今日早上你沒來得及,我們便在這裏等你。這後續還有諸多事,我們一起商量一下吧。」
顧九思應了一聲,他從葉世安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眼淚,才道:「是我來晚了。」
「你本來就在黃河忙著,」葉青文寬慰道,「不必自責,剛好周大人今日最後與我們一敘,說完便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