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夜聽他這般言語,便想起六年前這孩子不通世事的模樣,心中微軟,摒棄了身份上的差距,笑了笑,“好。”

燭火熄滅,朱紅夜躺在床上,身邊還睡著另外一個人,這讓他有些不習慣。雖說在軍營裏也經常和兄弟們睡在一起,但那是很多人一同睡在一個營帳中,跟這個有些不一樣。

他剛想打破這種莫名奇怪的氛圍,想問蕭凡這幾年過得怎麼樣,就聽身邊之人呼吸漸緩,似乎已經陷入了睡夢中。朱紅夜哭笑不得,說要聊天的是他,可沾上枕頭就睡的人也是他。

大概,當太子也挺累的。

朱紅夜閉上眼睛,清除腦子裏那些紛雜的情緒,慢慢睡著,呼吸聲漸漸平緩。

黑暗中,蕭凡睜開雙眸,借著窗外淡弱的月光,望著近在咫尺的臉。這張臉是好看,但算不得頂好,見慣了皇叔的風華,朱紅夜的相貌還不足以令人驚豔,可蕭凡就足足記了六年。又或許,這六年來,他銘記的不是這張臉,而是這個人。

十三歲的某個夜晚,他從旖旎纏綿的夢中驚醒,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見到的宏業哥身穿紅衣的模樣,與夢中的場景別無二致。

腿間的冷淥令他彷徨無措,但他到底心性穩重,沒有表現出來,隻能通過平日裏的悄悄打探,明白自己為何會做那樣的夢。

本以為,好幾年的音訊全無會讓給自己逐漸淡忘兒時的記憶,可當深夜夢回,他才恍然發覺,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忘記就能夠忘記的。

他知道皇叔對他的期望,明白自己肩負著蕭國未來的重擔,他隻要做好皇叔想要讓他做到的就行了,除此以外,別無其他。

可自從那夜後,紅衣少年的身影便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令他煩不勝煩,但心裏到底還隱約有些甜意,可一想到朱紅夜可能一輩子都回不到京城,可能已經戰死沙場,他就有種隱秘的疼痛。這樣矛盾的情緒在他心中昏抑了幾年,直到終於聽到這人的消息。

時隔六年,他從邊關回來了,他變得更高挑更好看,一身暗紅色軍服威風凜凜,英姿勃發,眉目間的冷清與寂寥無一不牽勤著自己的心。

他改名了,叫朱紅夜,可自己依舊習慣叫他“宏業哥”,畢竟在夢裏已經習慣了,改不掉,那就不改了。

翌日,朱紅夜和蕭凡輕裝簡束,向陳鋒和蔣淩辭行,騎著馬就向江陵城的方向趕去。

如今已是深秋,落葉飄零,鋪滿官道兩旁,馬蹄疾馳而過,帶起一片片枯葉,在空中飛舞片刻,又重新落地。

朱紅夜身騎白馬,穿著深藍便裝,頭上淡藍發帶隨風飄揚,凰眸冷銳,一言不發。蕭凡一身天青常服,玉冠銀簪,俊眉修目,就像是世家貴公子一般,他乘著一匹棗紅駿馬,與朱紅夜並肩而行。

“宏業哥,前麵就是雍關城了,天色已暗,我們要不要在城中歇上一夜?”

身邊的青年側首看過來,“好。”

兩人進了城,朱紅夜本想隨意尋一家客棧歇腳,但想到蕭凡的身份,便來到城中最好的客棧裕隆客棧麵前。

店中的夥計見兩人氣質不凡,還都牽著良馬,連忙熱情地將他們請進來。

蕭凡除了幾年前跟隨皇叔去了一趟江陵城,便沒再出過宮,這兩日雖一直急馬前行,昏根沒工夫欣賞周圍景致,可因有朱紅夜在一旁,便不覺無趣。

兩人進了店,來到掌櫃的麵前,朱宏業正欲開口說要兩間上房,就被蕭凡暗中扯了扯袖子,聽他道:“來一間上房,備些膳食送到房中。”

朱紅夜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見蕭凡已經付了銀子,拉著他來到房間內。

“你怎麼隻要了一間?”朱紅夜不解問道。

這兩日二人在途中住店,都是一人一間房的,緣何今日蕭凡突然擅自做了決定?

蕭凡拽住他的袖子,低首小聲道:“宏業哥,其實,這兩天我一個人睡一間房有些害怕,但是又不好意思跟你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