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講比平日聽經多了一些趣味, 不像講經,更像講故事。
道七的聲音不高,語速不疾不徐, 院中猖雀無聲,眾人聽得全神貫注。
直到府門外傳來一道極為響亮的馬兒噴鼻的聲響,打破了靜謐。
很快,一個行色匆匆的仆從疾步進了佛堂, 在李佑白耳邊耳語幾句。
李佑白臉色旋即一變, 抬眼掃過一眼尚在俗講的道七。
他並未出聲打斷, 隻轉過身下金翰車,調轉了方向,靜待來人。
周妙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隻見一個中年人闊步而來, 身後綴著一串侍衛。
他打扮尋常,身上穿著黑色襴衫,不見餘毫紋路, 外罩青藍裘,他額頭的皺紋很深, 神情淩厲。
道七口中的經文突兀地停了下來。院中的人看清了他的麵貌,表情各異,卻又急不可待地埋低了頭。
撲通撲通。
跪地聲由遠及近, 前排看清了的自然先跪下, 後排即便沒看清, 也大致猜到了來人究竟是誰。
“參見陛下。”
李元盛。
這就是李元盛。
周妙隨眾人跪地, 垂低了頭, 心跳越來越快, 袖中的雙拳也不可抑止地顫抖了起來。
李元盛怎麼忽然來了將軍府?難道是聽說齋日俗講?
擊鞠會已過月餘, 不會是為了嫻妃。
周妙安慰自己道。
“平身。”
“謝陛下。”
李元盛並未多看一眼院中的賓客,徑自進了佛堂。
“父皇。”
李元盛上下打量著李佑白,目光最終停留在金翰車上,似笑非笑道:“你不必跪了。”
“謝父皇。”
李元盛錯也不錯地定不定看了看他。
李佑白的表情依舊疏淡,並不見哪怕一點點的刻意討好。
自上一回寶華殿後,父子二人還沒見過麵。此刻再見,二人之間難見一星半點的溫情。
李元盛隻與李佑白說了短短半句話,轉而望向了道七。
道七雙手合十,拜道:“陛下。”
李元盛笑道:“禪師無須多禮,朕既來了,禪師便繼續往下講吧。
“是,陛下。”
待到皇帝落座後,道七復又繼續俗講。
他口中經文依舊,然而,在座眾人的心境卻已大不相同。
這一對父子疏遠日久,皇帝之前從沒來過將軍府。今日忽至,令人不由揣測,難道大殿下復得皇帝愛重?罷黜太子,莫非真是暫時懲戒罷了。
孟侍郎抬眼隻能望見皇帝的側臉,隻見他眉目舒展,孟侍郎不由心驚,他不勤聲色地在院中掃了一圈,皇帝今日出宮,看樣子並未聲張,算作微服私訪,可跟來的禁軍侍衛委實不少,他在西麵廊柱一側窺見了尋常裝扮的曹來。
曹來能來,九千歲定是知情。
孟侍郎心中稍定。
午時至。
佛堂中的經文聲停了。一卷講閉,俗講亦閉。
皇帝未開口留人,眾人自不敢多留,乘著各家車輦各自歸家去也。
李元盛卻留了下來,破天荒地在前院與李佑白,道七用了齋食。
待到仆從換過桌上茶盞,李元盛適才不經意地問李佑白道:“朕聽說你府中新添了不少人。”
李佑白答道:“父皇恩典,內侍監送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