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先帝將才入了陵墓不久, 加之,新帝又倡節儉,宮中的新年並未大肆慶賀。
闔宮雖也張燈結彩, 琉璃瓦下宮燈招搖,但宴飲達旦,餘竹管弦,一類的作樂之契卻是沒有的。
皇帝賞了不少新拔擢的官員, 各分了金角, 其中尤以禮部新任侍郎最受倚重。
年後, 禮部重回門下辦差,皇帝發來的名冊上便隻餘下周妙一人,上書“迎袞州滄縣令周氏女為皇後, 命公等持節行納采等禮。”
封後大典定在了二月初一, 時間甚為繄蹙,但新帝不愛鋪張,大典器物, 擺件,嫁衣吉服年前便已操辦了許久。封後在即, 殿中,內侍各司其職,紛紛忙碌了起來。
按例, 周妙終歸搬去了華賜宮後的華噲宮。
上元當天, 宮中設觀燈宴, 宴請百官。
禦花園中既有各色燈盞亦有各型冰刻雕飾, 瑩瑩燭火照冰雪, 晶瑩剔透, 宛如天宮。
開宴前諸位官員皆靜候於此。
周妙立在中庭的高臺上, 俯瞰而下,將園中之景盡收眼底。
李佑白指點道:“貔貅冰刻旁,高瘦那個,便是右仆射高朗,而假山下的人影是左仆射廖敏治。”
周妙順著他指點的方向望去,兩人皆著紅袍黑冠,周遭都聚集了不少人,她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李佑白一一又指點過幾個舉足輕重的朝臣。
周妙大致記下了每個人的樣貌特點,又問了問其家眷的姓名。
高臺之上視野開闊,站了小半刻,周妙已是認得了不少人。
李佑白不再多言,隻轉臉垂眉細細打量著周妙。
傍晚風寒,她圍著白裘領,裘絨輕拂她的頰邊,她麵上含笑,專注的視線慢慢掃過園中眾人。
可惜……
李佑白又朝東麵涼亭外立著的青衫人影望去。
可惜,周妙並未認出周仲安。
袞州考效的官員已入京,周仲安今日能進宮宴,是他特意恩準。
可惜,周妙果真認不出周仲安。
李佑白唇邊笑意未減,心中卻想,周仲安是不是該殺了。
加封死人可比活人容易多了。
他輕聲笑道:“風涼了,我們此際回去罷。”
話音未落,卻見周妙臉色微變,口中“啊”了一聲,仿若驚呼出聲。
李佑白問:“怎麼了?”
周妙眨眨眼,說:“袞州官員何時來的?”她說罷,心跳撲通撲通。
李佑白默了一瞬,方才答道:“昨日進京來的,我想,興許你想見他一麵。”
這個“他”隻能是周仲安了,果然有詐!
周妙當然不認得周仲安,可是她讀懂了先前李佑白的表情。
剛才,她的餘光瞥見,他一直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她的神色,分明就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試探模樣。
再一聯想,這高臺下滿園官員,考效的官員亦有進京者。
她猜,興許周仲安真來了。
李佑白心眼多得嚇人,時時刻刻提防都不為過。
天曉得,他又在打什麼缺德主意。
此刻,聽他如此雲淡風輕地承認了,周妙心中鬱鬱,臉上卻憋出個笑來,半真半假道:“倒不是很想見。”
李佑白笑問:“考效過後,難道你不想他留在京中任職,亦是升遷?”
周妙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必了,陛下千萬不必特意加恩,按照考效,該升該貶,不任京官為好,想來,他在袞州數年,還是回去得好。”
李佑白黑漆漆的眼珠閃了閃,唇邊笑意愈深,隻答:“好啊。”
周妙沒料到他今日脾氣這般好,輕易地就被她三言兩語“打發”了,轉念又覺不對,卻見李佑白真地轉過身,抬步欲往石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