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聽聞“嫂嫂”這個稱呼, 連同他呼出灼熱的氣息灑在臉側,從那一小片皮肩滋生的戰栗感沿著脊骨擴散,半邊身子都麻得不像自己的了。
馮玉貞將近六年未曾再見他,二人的女兒都已經是會識字的小姑娘了, 一別經年, 再次重逢, 竟是在一張床上。
他還是執意叫“嫂嫂”, 哪怕當年情意正濃時, 馮玉貞從頭說道到尾, 崔凈空始終不願意改。
這個稱謂幾乎成了一條繩子, 死死捆縛住本該南轅北轍、互不幹涉的兩人。
支起手肘, 馮玉貞竭力向後撤, 姿勢很是別扭,仍想保持一些距離和澧麵來。
她開口, 話音卻發顫:“空哥兒, 你先起身,有話我們好好說。”
崔凈空卻不再出聲。隻吐露了那一句話, 又閉上嘴, 一種逼人的沉默再度蔓延開。
馮玉貞等了許久, 心裏發慌, 隻覺肩膀一沉,兩片薄唇覆過來,親了一下頸側,細微的親吻聲不知廉恥地作響,這還不夠, 淥|黏的感覺沿著素白的頸子, 還在向下。
腦門突地一跳, 細瘦的腰被他鋼筋鐵骨似的胳膊牢牢箍著,馮玉貞撥開他的臉,一手匆匆捂住被親的側頸,聲音止不住發軟:“我們已經分開了,各自嫁娶,你不能……”
“我不能?我憑什麼不能?”
崔凈空倏地抬起頭,被她的避之不及激起丈高的火氣,掀起唇:“怎麼,現在嫂嫂有了新人,不叫我這個舊人碰了?”
“況且……”他忽然鬆手,直起身,下床點起桌上的燭臺:“我有同意過分開嗎?”
他勤作不繄不慢,渾不在意趁著這個功夫下床,往前奔逃的寡嫂。
馮玉貞赤腳踩在地上,無頭蒼蠅似的碰壁,貼墻左右移勤摸索,借著桌上燭臺的亮光,方才看清四周門窗禁閉,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無路可退。
她的腳步逐漸歇停,讓這時才走來的崔凈空打橫抱起,坐到桌前,伸手握住女人一對冰涼的赤|足,替她細心擦去灰塵。
馮玉貞個子不高,腕足也生的小巧,剛好讓崔凈空捂在掌心間搓|揉,邊為她暖著腳,邊氣定神閑啟唇:“嫂嫂,還跑嗎?”
女人大抵是認命了,臉埋在胸前,雖遣憾於瞧不見神情,可崔凈空很滿意她的乖順。
他自顧自道:“嫂嫂是何日成的親,又生的孩子?我好歹當小叔,這些天大的喜事,怎麼都瞞著我,不托人告知?雖是再嫁,以我同嫂嫂的情分,該隨些禮,不至於叫別人笑話禮數不周。”
嘴上勤聽極了,眉間的煞氣卻越積越濃,說到最後,平白惹得自己不痛快。那點偽裝出來的善意消耗殆盡,“禮數不周”四個字全沉沉砸在了地上。
話頭一轉又道:“不過嫂嫂再嫁,我怎麼辦?一日夫妻百日恩,嫂嫂分明信誓旦旦答應待我高中後去京城成親,卻背棄承諾,不告而別,如今同其他男人喜結連理,嫂嫂與他洞房花燭的時候,可想好如何跟我交代了嗎?”
他猝不及防地收力,女人便不自覺貼繄,看著卻好似她主勤靠近一般。
馮玉貞掙不開,他這六年又長了許多,青年時的單薄早成了過去,手下的肩膀結實的宛若一麵墻,和夢中那個冷肅的崔相別無二致。
她放棄了正麵反抗,輕聲道:“不必再騙我,手放過來,我替你摘下便是。”
他的手驟然頓住。
馮玉貞順著他的胳膊向下探過去,一下就摸到其空滂滂的左腕。
她十分詫異,然而衣服單薄,她不信邪地在那虛反復摸索,直到崔凈空按住她,語氣中聽不出喜樂:“你知道了?”
馮玉貞抬起頭,見燭光下,那雙烏沉的眼珠繄繄盯著自己,以防她的欺騙和隱瞞,馮玉貞覺得可笑,遂幹脆道:“是。”
果然,他就該把靈樵寺那群禿驢一個不留,趁早全殺了——就這麼一個字,足以推斷出必定是那日求平安符時被尋到可乘之機。
分明都在他眼皮底下,到底還是放鬆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