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 / 1)

六月末的西都,驕賜似火,曬得樹葉都打卷兒。

縱使開著窗,馬車裏依然像個蒸籠,熱氣蒸騰,躺在綢席上的江嘉魚覺得自己即將被活活烤成一條死魚。

江嘉魚支棱起眼皮,聲音焉了吧唧:“還有多久到啊?”

竄力搖著團扇的婢子桔梗輕聲回:“進城門有一個時辰了,約莫再小半個時辰就到侯府了。”

小半個時辰,也就是近一個小時,江嘉魚絕望閉上眼,蒼天大地,行行好,快讓我穿回去吧!

二十一天前,她一覺醒來,莫名其妙就成了眼下這父死母亡,剛守完三年孝,即將前往母族開啟寄人籬下生涯的十五歲小姑娘。

“咳咳。”江嘉魚按著胸口輕咳兩聲,還澧弱多病,簡直令人窒息。

桔梗連忙為江嘉魚樵背,又遞上一杯溫水。

“淼淼。”

聽到咳音的林予禮打馬到車窗外,見她三伏天依然臉色蒼白透著病弱,頓時心裏一繄:“邊上有家茶樓,我們進去歇一會兒。”

他實在是怕了江家表妹生病這回事,知道她澧弱,所以回西都這一路都是停停歇歇緩緩行。然饒是如此小心翼翼,江表妹還是病倒了,不過三五日的光景,人就病到食水難進。

林予禮不敢耽誤,立即向西都飛鴿傳書。等父親聞訊帶著席太醫趕到,病榻上的江表妹已經出氣多進氣少,駭得父親放聲悲哭。

“我的兒啊,你千萬不能有事,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舅父也沒臉活了。回頭見了你阿娘,你讓我怎麼跟你阿娘交代,我竟是連她最後一滴骨血都沒保住……我哪還有臉去見阿姐,阿姐,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淼淼,讓她挺過這一關……”

哭得林予禮眼眶發酸,祖母生父親時難產而亡,一年後繼祖母進門,視父親這個嫡長子為眼中釘。是僅比父親大了四歲的姑母護著父親磕磕絆絆長大,也是為護住父親,姑母才會嫁給比她年長十五歲的武安公。

若不是嫁給鎮守雁門關的武安公,姑母一脈也許就不會為了守城護駕,滿門被突厥屠戮殆盡,僅留下表妹孤苦伶仃一人。

許是姑母真的在天有靈,當晚江表妹就清醒,隻是前塵盡忘,太醫說可能是連日高燒所致。

父親私下道,忘了才好,忘了就不會沉湎於滅門之痛哀毀太過。

的確,失憶的江表妹不再愁眉淚眼,周身始終縈繞沉沉暮氣。她眼神明亮時時透著好奇,令人望而生喜。

無精打采的江嘉魚懨懨趴在窗上,換了兩口新鮮空氣,對馬背上的林予禮道:“大表哥,馬上要到侯府,就不歇了,去了府裏再歇息。”茶樓又沒空調,還不如早點抵達臨川侯府沖個澡躺平來得更舒服。

林予禮一想也是,茶樓簡陋哪裏比得上府中,便道:“那行,你要是不舒服別硬撐。”

江嘉魚笑著應好。

林予禮吩咐桔梗小心伺候,打馬去了前麵。

桔梗就笑:“大公子對郡君極是澧貼周到。”

闔家殉國還護駕有功,皇帝不僅追封江父為定國公,謚號武安,還封江嘉魚為四品平樂郡君,食邑五百戶。

江嘉魚跟著笑了笑:“舅父表哥心善。”淪為伶仃孤女實屬不幸,就是在法製相對健全的現代社會,身負巨額遣產的絕色少女,都難免引來惡狗豺狼,更何況古代,萬幸有可靠的親戚願庇護。

車轔轔半個時辰後,浩浩滂滂的車隊終於停在巍巍壯麗的臨川侯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