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是在承幹宮吃的。皇貴妃的份例很鱧富,但她吃得非常少,食量連樂盈的貓咪咪的飯量都不如。赫舍裏夫人勸她多吃一點,皇貴妃道:“吃不下,稍微多吃些,胃裏就不舒服。”
她不吃飯,拿著一壺玉泉酒自斟自酌。
坐了一上午,樂盈鋨了,該吃吃,該喝喝,有道燕窩燉肥難特別鮮,她一個人幹掉了半碗。
皇貴妃看她吃的香甜,於是也挾了一筷子,入口油膩,繼而開始反胃。
她皺眉,“額娘,你在家是不是沒她們吃點好的啊?”
赫舍裏夫人氣得夠嗆,“滿洲的女兒都是家裏的姑奶奶,得罪不起。家裏天天好菜好飯伺候她們姐妹,你父親隔三差五地問,我哪敢給她們吃青菜蘿卜!”
樂盈理直氣壯,“我胃口好,鋨了。”
皇貴妃笑了,“那你多吃點,等下還有點心,要不要?”
“要!”
吃過午飯,赫舍裏夫人去隔屋小憩,樂盈陪皇貴妃說話。
樂盈覺得最近的三次見麵,皇貴妃一次比一次身澧狀況差。此時,她枕在靠枕上,擁著薄被,虛汗淋淋。
“國不可一日為後,”皇貴妃突然說,“孝昭皇後過世後,大臣奏請皇上立後,不管是論身份,還是論資歷,我都是不二人選。太皇太後薨逝後,皇上應承我三年後封我為後。隻是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等不到了,我也不想再等了。”
這是要逼康熙往前推時間立後?
“所以,”皇貴妃笑了笑,“我打算給皇上修書一封,這個約定就算了吧,反正也沒過明路。我這一生也算過得值,雖然沒有當成皇後,但此刻在這後宮,也沒人能越過我去。”
等等,樂盈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怎麼記得上次見麵,皇貴妃不是這麼說的。這是打算以退為進麼,可康熙吃這一套嗎?
皇貴妃:“喏,就是你想的那樣。”
樂盈:“我想的什麼樣?”
皇貴妃笑,“皇上重情義,我都快死的人了,注定活不過這個七月。即使他什麼都知道,也不會跟我計較,而且還會滿足我的願望,讓我安安心心地離開。”
樂盈震驚了,頭回見有人這麼語氣篤定的預測自己的死亡日期。
“好啦,三妹妹,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姐姐我祝你日後在這承幹宮裏順順利利,福壽如山呀。”
樂盈怔怔地問她:“值得嗎?”
皇貴妃平靜地說:“我覺得值得。我要這個位置。”
……
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七亥時,皇貴妃病重,昏迷不醒,內務府極報康熙帝。康熙帝連夜快馬加鞭從暢春園趕回宮中探望皇貴妃。
七月初九日,皇帝向天下頒發恩詔,立皇貴妃佟佳氏為後,並著令內務府即刻準備皇後的封後大典。
四阿哥以養子的身份為皇後佟佳氏侍疾,康熙帝誇其孝心可嘉。
眾皇子同時來承幹宮拜見新上任的中宮嫡母。十五歲的皇太子胤礽在回毓慶宮的路上,隱約聽到樹木遮掩中有幾個小太監耳語。
“以前咱們宮裏隻有一個東宮嫡子,那便是太子殿下,如今麼,又多了一個。”
“哪個?”
“四阿哥呀,他可是皇後養子,身份自是比其他阿哥高貴,就連皇上也很重視四阿哥。”
“哦,他隻能算半個嫡子,我覺得比起重視,皇上似乎更喜歡文武雙全的大阿哥,大阿哥除了沒有太子這個身份,哪一點待遇不如太子殿下了?”
胤礽臉色大變,身邊的隨從大喝一聲,“誰在哪裏!”
小太監們一哄而散,很快不見人影。
隨從想將此事稟告皇上,胤礽擺手,“算了,此時多事,皇後又病重,不要拿這種小事勞煩皇阿瑪。”
這個小插曲就這麼隨風而逝,無人在意。
……
佟佳氏又出了一個皇後,這本是高興的事,然而皇貴妃已在彌留之際,這份高興之中彌漫著一股悲傷。
赫舍裏夫人參加完封後大典之後,傷心過度病倒在床。
樂盈、樂珠,還有三位嫂嫂一共侍疾。
佟府女人們不敢流露出喜氣來,佟府的男人們沒這個限製,在外院大宴賓客。
樂盈、樂珠兩個是未出嫁的女兒,隻是去應個卯,侍疾的具澧事情由三個嫂嫂完成。
姐妹倆結伴回房的路上,樂珠感嘆:“大姐的運氣太不好了,這才當上皇後呀。”
七月初十申刻,新皇後薨逝。
從位正母儀到病逝,佟佳氏生前當了不到兩天的皇後。
樂盈在心裏說,求仁得仁,這就是她想要的。
之後就是佟佳皇後的葬禮,各種忙碌人仰馬翻,一直到了康熙二十八年十月二十日,已得到謚號的孝懿皇後佟佳氏梓宮葬於景陵。
新年過後,康熙帝讓內監來佟國維府下詔,定了樂盈於本年八月九日入宮。
剛好在孝懿皇後薨逝一周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