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道:“我做人子的不好向皇父陳情,就請您幫我向皇上辭了我的太子之位吧。”
索額圖艱難道:“殿下,史書上沒有善終的廢太子……”
太子毫不在意,“我受夠了過膽戰心驚的日子,誰愛當給誰當!皇上總不至於因為我不當太子殺了我,不,就算他殺了我,也沒什麼好怕的,與其鈍刀子割肉,不如痛痛快快一了百了。”
索額圖老淚縱橫,太子道:“你也別哭了,我觀史書,也從來沒有三十年的太子,成王敗寇,這就是你我的命。”
兩人靜默無語,又過了好一會兒,索額圖才道:“奴才死不足惜,但皇上念在元後的份上,您或許有一線生機。”
太子懶洋洋道:“這一線生機不要也罷。”
“不,您必須得要,”索額圖起身,扶著太子的肩膀,雙眼赤紅望著他,“皇上對您尚有父子之情,而且您在太子位置上近三十載,是百姓心裏根深蒂固的太子。此刻皇上廢了您,一則必定引起朝堂民間爭議;二則,除了您之外,其他的阿哥們都對儲君的位置虎視眈眈,放誰上去都不合適,反而會引著朝野上下人心不安,結黨營私更甚,他現在不敢廢掉你,需要你坐在這個位置,穩固朝野。皇上老了,他能活多少年,而您還年輕,熬吧,熬到皇上駕崩,您就贏了。”
太子怔怔地說:“怎麼熬,現在皇上已經對我失去了信任,這一關我就過不了。”
索額圖道:“不要繄,我來替您謀劃。皇上年幼失父失母,故而對親情十分看重,他對您仍有父子之情,您仍舊是皇上的好兒子,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我做下的,而您之所以令他失望,也都是拜我所賜,我唆使您不敬君王,總是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我身上。你去見皇上,就這麼跟他舉發我。您記住,我還有一條罪名,我進入行宮時,故意沒有在中門下馬,此乃不敬皇權之罪,您也一並稟告給皇上知曉。”
太子惻然,“保住了我,你會怎麼樣?”
索額圖道:“我已經沒有後路了,能舍掉我而保住你就是大幸。太子,你是赫舍裏家族的希望,隻有未來你繼承了大寶,赫舍裏家族尚有起復的一日,奴才死得其所。”
太子還在猶豫,索額圖斷然道:“不要再想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今晚,你就去同皇上舉發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太子悲悵不已。
……
過了七八日,樂盈又接到了玄燁送回來的信,信上說他已經啟程回京。
禦舟出行時聲勢浩大,不過一個多月,還沒有過山東的地界,皇帝一行人就打道回府,怎麼都讓人覺得奇怪。
玄燁的信隻有短短幾行字,最後交代樂盈不要把他即將回宮的事情透露出去。這下子樂盈幾乎已經能夠肯定南巡途中發生了大事,而且這大事還與太子有關。
她努力回想九龍奪嫡的時間線,不確定太子是哪一年廢的,但肯定不是在南巡途中被廢的。
連樂盈這個遠在京城的人都察覺到了不妥,南巡之中自然有人比她知道的還快。
四阿哥與十三阿哥兄弟倆看得更清楚,索額圖剛到德州行宮不久,在太子求見過皇上後,索額圖就以不敬太子的罪名,被關押起來。而此後的幾日,皇上無論去哪裏,都將太子帶在身邊,看似榮寵,實在監管。
對別的皇子來說,能被皇上帶在身邊是無上的榮耀;對太子來說,卻不是這樣的,太子單獨留在京城才是皇上對他真正的信任與看重。
仰望太子多年的四阿哥隱蔽地嗅到了一餘希望,不由變得興竄起來。
十三阿哥年紀雖小,但他自小得皇上的看重,這幾年經常陪伴在皇帝身邊,有些事情他比四阿哥看得更清楚,他忍不住想提醒四阿哥收斂一些,便故意做出閑談的樣子,隨口說道:“小時候咱們在上書房讀書,若是咱們犯了錯,皇阿瑪從來都不會懲罰我們,而是懲罰我們身邊的伴讀或者哈哈珠子,索額圖被關押,太子必定會沒事,這是其一。再者,宋太/祖曾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所以我有時候挺不理解大阿哥的,他那麼明刀明槍得跟著太子幹,實在太過愚鈍,就算鬥倒了太子又能怎麼樣?咱們兄弟們那麼多,各個都可以學著他的樣子來。他真正的敵人其實並不是太子。”
四阿哥猶如被人潑了一盆冰水在頭上,徹底清醒過來。
奪嫡奪的是什麼?是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太子沒坐上那個位置之前什麼都不是。
他們兄弟猶如皇阿瑪棋盤上的棋子被肆意擺弄。其實他們想要奪得那個位置,他們的敵人從來不是兄弟,而是皇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