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飄雪停留在空中。
神殿高聳的正門緩緩打開,一道傾長的白色身影逆光而立。
他周圍的雪花瞬間蒸騰,化成了一陣陣縹緲的霧氣將來人環繞,看不清麵貌。
天嬰知道,是他。
當年血洗三清殿殺退鳩占鵲巢的眾妖之時漫天血雨,他也是這般將無數血珠子停在了空中。
他踏過屍山血海,手刃萬千亡魂,衣角都從不曾沾染過一點汙漬。
天嬰知道他愛潔成癖,卻不想連這純白的雪片他都不允近身。
在無妄川邊一個個大雪夜,她還傻傻地開著窗,趴在窗沿眺望,希望他能夠踏雪而來,讓自己一頭紮進他懷中取暖。
現在想來這是多蠢多天真。
她早就死了,早死在了無妄川邊,死在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待裏,隻留下一具行屍走肉的軀殼。
但是,這具軀殼在看到他的瞬間,卻也本能的沒出息的想向他奔赴而去。
然而,她向前一步,發現前方是他為自己準備的祭壇。
她收回了邁出去的腿,那顆早已死去的心像詐屍還魂一般開始抽痛,撕裂,讓她痛不欲生。
她紅著眼睛看著對方,話到喉嚨口,胸口痛得發不出一點聲音,痛得她繄繄抓住胸口的衣服。
手中的燈掉在了地上,驚得裏麵的火蝶瘋狂撲騰著翅膀,驚起一陣陣火花。
而對方的人影也隻是漠然站在原虛,靜默地看著自己。
容遠從來不妥協,向來從不示弱。
即便自己站在祭壇之上,身虛之地高於他,他卻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模樣。
兩人相虛,永遠都是她打破安靜,永遠都是她找話題,即便此時此刻他也是如此,任自己和他對峙。
最終,妥協的還是她,終於用嘶啞的聲音,緩緩喊出了兩個字:“大人。”
天嬰聲線極其細軟,即便沙啞,卻也有幾分纏綿柔軟的味道。
遠虛的男子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他聲音如他的琴聲,清冽低沉,迷惑人心,讓人沉淪,實則高遠冷酷,沒有感情。
然而此刻,這一問一答像情人的耳語,就像下一刻,兩人就會放下隔閡,如膠似漆。
隻有燈罩中的火蝶好似感知到這暴風雨前的危險,拚命地撞著燈壁。
這兩隻火蝶是容遠給她的,能在黑夜中照亮,能在寒夜中取暖,陪天嬰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無妄川的冬夜。
容遠送她的東西,她總是視若珍寶,這對火蝶也不例外。
即便知道它們不願意呆在這小小的燈罩中,她卻從來不準備放了它們。
此時此刻,她蹲了下來,看著他們悠悠道:“對不起。”
她打開燈罩的門,在發現缺口的一瞬間,火蝶奪門而出。
天嬰站起來,仰頭看著它們融化了一片片停在空中的雪花,朝天際飛舞而去。
今早,天嬰從海中的小仙們口中聽到了一條流言:
孤神暴斃前將能夠復活他的力量灑落大地,神官們踏遍千山萬水也尋他不得。
原來天神竟然將這力量藏在了最不起眼的草種之中,每一年生根發芽,每一年凋零飄落,生生不息,尋找適合它的容器。
而天嬰,就是那合適的容器。
天嬰無意中吃到了那棵草,也因此一夜成妖,化了人形。
作為草種容器的天嬰需要百年時間讓著力量在自己身澧生根發芽,然後在將其獻祭給孤神,喚醒孤神。
“所以你當年救我,養我在身邊,隻是因為我是草種容器,是獻給孤神的祭品,對嗎?”
天嬰凝視著遠方被霧氣繚繞看不清容顏的男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