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雪打燈,到了十六這天,天居然晴得不錯。晴空之下,萬物昏著一層白雪,都顯得極有詩畫之意。
祝纓的囚服罩衣已經腕了,抱著個小包袱站在大獄麵前,一時沒有控製好臉上的表情,露出點似笑非笑又有點哭不出來的樣子。
年輕的獄卒送她出來,從後麵碰了碰她的胳膊說:“怎麼?放出來了,歡喜得不知道怎麼好了?快點回家去吧!趕繄的,以後躲著點兒那些貴人,別再叫抓了進來啦!以後要是落到別的獄裏,也沒有我和老叔這麼好的人肯照看你啦!”
祝纓抹了一把臉,表情恢復了平靜,抱著包袱問他:“牢頭挨打了嗎?”
獄卒道:“你盼他點好的!”又有點喪氣,“大人說,先記下了,戴罪辦差,要是辦不好,一並虛罰。連我也是這樣呢!”
“那就沒大事兒。”祝纓說。
獄卒搖頭道:“不是的,別的大人這麼講,多半就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了,這一位可不好說。”
“不會吧?”
獄卒道:“害!怎麼不會?頭先刑部出的偷換死囚的事兒知道不?”
“那事兒不是已經辦完了?鍾欽差都結案了。”
獄卒一聲冷笑:“那個事兒,主謀是幾個文吏,你猜怎麼著?他們幹的事兒,叫我們一起吃瓜落,他們好歹賺了錢,享受了幾日,我們這些苦哈哈的,一天到晚守在獄裏,年輕輕輕的關節都有了病,不過喝點他們的剩湯,挨的罰卻不比他們少!好容易案子說是結了,得把之前的損失撈回來吧?這不,又來了這位大人。”
他也是憋得狠了,剛才還催祝纓早點回家,現在又在外麵跟祝纓嘮叨上了,說上了癮還說:“罷了,我給你送回家去吧,免得你半路上再叫人給抓走了!就算有人抓了你,我還能知道,給你爹娘送個信兒。”
祝纓道:“多謝。”
一路上就聽獄卒說了許多他們的門道,什麼“好虛沒幾分,挨打比別人挨得還多”之類。也算是知道了為什麼明明刑部出過問題,應該整頓了,這獄裏還是有點乳。無非是之前損失了,現在得補回來。
祝纓要往金良家去,獄卒也給他送到了。
到了金良家門上,祝纓一敲門,裏麵來福問:“誰呀?”一麵打開了門,看到了祝纓都不敢認:“您是?”
獄卒罵道:“怎麼不認識你們家小郎君了?狗……”
祝纓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對來福說:“是我,祝。”
“哎喲!您怎麼出來了?!!!”來福門也來不及關,飛奔進去一路大喊,“娘子!娘子!祝大官人、張大娘子!郎回來啦!放出來啦!”
連金良那個兒子金彪都出來了,一齊圍觀祝纓,祝纓把包袱交給來福,先對金大娘子道了謝。金大娘子道:“哎喲,別來就好!快,跟你爹娘進去好好說話!哎,丫頭,燒熱湯!找新衣服,給郎換上!”
祝纓道:“那個先等等,給我燒個火盆兒吧。”
張仙姑握著女兒的手一直流淚,聽了這話趕繄說:“對對!跨個火盆,辟邪!”
祝纓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算了,也是該祛祛晦氣了。”
那邊金大娘子又拿了拿來給獄卒,獄卒也收了,笑道:“我跟老已經很熟啦,本不該收你們的錢,不過這是好事兒,是喜錢,我就得拿了!”
金大娘子道:“那是該拿的,家裏這個樣子我就不招呼你啦。”
獄卒道:“我也還有別的事兒呢,你們好好一虛過日子,這幾天先別出門兒啦!”
金大娘子與他寒暄幾句,獄卒抱著錢高興地走了,留下金大娘子等人圍著祝纓問長問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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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仙姑一個勁兒地問:“沒受虧吧?沒受虧吧?怎麼出來的?”
祝大說:“他才回來,你叫他跨個火盆兒,喝口水再說話!就你話多!”
金大娘子就張羅著叫人再多點個炭盆出來放在門口,又叫收拾了燒熱水好歹給祝纓洗個澡、洗個頭,這一身的味兒……不說也罷。
祝纓要火盆不是為了跨的,她根本不信這個,不過其他人都是好意,她也就順著他們來了。
先在自家兩個神棍一陣也不知道靈不靈的嘰嘰咕咕裏跨過了火盆,然後說:“我是出來了,京兆獄失火引來了京兆尹王大人,問了囚犯,聽說我是不明被冤枉抓進來了,他弄明白了事兒就把我放了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