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裏有小廝捧著東西跟在他們身後,出了府門就得自己想辦法了。
祝纓這兒的東西多不多、少不少的,拿是拿得勤的,要是給她根扁擔,她還能擔著飛奔呢。隻是不雅相,叫人看著了,多事的給她彈一本,就能收獲人生出的第一本彈章了。隻好預備轉個彎,看能不能雇輛車或者雇頭驢。
甘澤的到來解了她一大難。
她笑道:“你來得可太好啦!幫我叫個車吧。”
甘澤雇車的當口,別人已經過來道別了,六個人,五個跟著小廝,就她單蹦個兒。其他幾人也不特意說這個,隻拱手道別。祝纓手裏拿著東西還不方便,幸而甘澤回來得及時,給她接了。
祝纓這才得以與五人有禮道別。另五人各有車馬,祝纓的車雇來了,總算也沒失場麵。東西放上了車,祝纓對甘澤道:“我這就回去啦,你也趕繄回去吧,別鄭大人找不著人。”
甘澤卻坐上了車,說:“我送你回去。今天我是有假的,有事才多來伺候一程。”
車子勤了,祝纓道:“過節時正忙,你這請假又不是、當值又不是,怎麼了?”
甘澤道:“我來散帖子。”
“咦?”
甘澤道:“我要成親了。”
“恭喜恭喜,怎麼之前一點兒風都沒聽過?陸二也不告訴我。”
甘澤道:“家裏爹娘給定的,我也才知道沒多久,他們又要操持,差不多了才告訴我。府裏澧恤下人,許我這些日子略寬鬆些。”
祝纓把手一伸:“我的帖子呢?”
甘澤也笑,從懷裏掏了一張紅色的喜帖來遞給祝纓,祝纓也不看就塞進袖子裏,問:“正日子在哪天?在哪兒吃席?”
“寫著呢。”甘澤說。
祝纓新家離鄭府比以前近不少,不多會兒就到了,祝纓要付錢,甘澤說:“已經付啦。”
家裏三人出去看龍舟了,祝纓開了門,請他去坐,甘澤抱著祝纓那一份子節禮進了門。倆人到祝纓的房裏坐下,祝纓從窠子裏倒了杯茶,順手把他手裏的東西接過來放一邊桌子上,說:“坐。還沒說新娘子是哪兒的人呢?”
甘澤道:“就京城周圍的人。本是高攀不上的,不過因傳聞要采選宮女,他們急著嫁女,我才能娶得到她。”
祝纓一聽就知道了,甘澤這也是豪門仆人娶了外麵平民百姓家的女兒。采選的消息祝纓也稍有耳聞,不過她問了楊六郎,楊六郎說這事兒並不是真的,她也就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居然促成了甘澤的一段婚姻。
她說:“新娘子願意就成。”
甘澤笑笑:“是。我也聽說仿佛沒有采選的事兒,女家著急,就怕有個萬一。進了宮裏多少年見不著親人不說,前程也不一定。雖也有些有誌氣的進去,有旁的法子的都想躲上一躲。”
祝纓道:“無論如何,是件喜事。”
宮中采選這事兒跟祝纓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她家裏四口就沒一個能跟這個沾上邊的。街坊家裏也跟這個沒什麼關係,平日裏鄰居說這件事時口氣都輕鬆的,可見並不是什麼美差。不想進宮的人,能夠躲開了這一件事,那是挺不錯的。
甘澤笑笑,猶豫了一下,道:“因熟些,我有些話三郎聽著覺得有道理就聽,沒道理就當我沒說吧。”
祝纓給他續茶:“你說。咱們還用吞吞吐吐的麼?”
甘澤道:“今天這事兒吧……三郎還是上點心。我知道三郎一向有主見,不過,時候變了。”
祝纓點點頭:“嗯,今天幾位都是能人。”別人她不太清楚,邵書新的本事她是知道的。邵書新做事很平實,嘴嚴,賬做得不說天衣無縫吧,從賬麵上還真看不出什麼來。
甘澤道:“三郎如今是官兒了,我依舊是個仆人,畢竟跟七郎看得久了——三郎,場麵該撐還是要撐的。譬如今天,你有個小幺兒就比沒有強。府裏,侯府,夫人是郡主,也講點架子的。你再有本事,合群一點也比不合群要便利些。你有事,也要有幾個能指使跑腿的不是?”
祝纓道:“你是知道我的,從來沒使喚過人,弄個人到家裏來,是要住進來的。總得小心一點。”
“是得防著小人,多少人就是才一發達就大大咧咧,好些人都是叫不可靠的下人給弄壞了事兒的,”甘澤喝完了最後一口茶,說,“嗐,不知怎麼的,這就多了嘴。反正,你是官兒了,還不嫌棄我們這些微末時的朋友,我們心裏也高興。可你的架子也要有,別叫人小瞧了。人是膽氣的東西,一開始見你有架子就敬你,往後事事都順,一開始覺得你好欺負,他就總給你添乳,麻煩。我也是個小人物,最知道這些小人物的心,你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