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府裏還是州裏,對此事的回復都是出奇的一致——殺就殺了,辦妥即可,但是要好生安樵百姓。
由於這事兒錯不在她,府裏、州裏將思城縣給斥責了一回。思城縣的裘縣令人在縣衙坐,怨從天上來!他雖也有些責任,但是主責是在常校尉的。府裏、州裏又嫌他“竟不能及時破案,致使犯人流躥”,裘縣令心比黃連苦。他明明是個苦主,犯人在他境裏殺人,總得有人向他報案他才能知道!
虧得常校尉將五名犯人裏的兩名也捉拿了,勉強也不算他們毫無作為。但是當裘縣令找常校尉去討要這兩名犯人的時候,常校尉扣著人不給。
常校尉如今才是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交出犯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如今在“玩忽職守”的邊緣,兩名犯人是他抓回來的,這二人就是他“沒有玩忽職守”的明證,肯定不能交給裘縣令。
不給裘縣令,裘縣令也交不了差,他也不願意。
兩下僵持住了,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尾。更因此事將思城縣的一些庶務也給耽誤了,裘縣令也是十分的不滿意,多想像祝纓一樣說一句“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可是他不敢,隻能跟常校尉依舊打著太極。
頭都要撓禿了。
祝纓就沒有裘縣令這些痛苦了,她連殺三名兇犯,避免了陷入裘縣令這個境地。混在官場十年,祝纓見多了各虛扯皮的事兒。哪件事兒歸誰管就顯出誰的權了,而權必然帶來利,必是要爭一爭的,其間能做無數文章。如果是三個活人,少不得扯皮,現在她這裏反而是最清凈的。殺都殺了,隨便你扯。屍首先晾著,不耽誤我事兒。
富戶又吐出些土地登記在冊,福祿縣今年收上來的糧稅比去年還要多,縣衙自有的耕牛也有租金可收。又有其他種種收入及安排。秋收後,不種麥子的人要服徭役接著修路,冬天的時候所有在籍的又要修水利工程等等,都得她現在先有個大致的計劃,算好不同時期的人工,以免到時候混乳。
十來天時間,完糧入庫。祝纓的一切都很順利。
算著點兒,祝纓將縣中士紳叫來了。與此同時,河西村的裏正也到了,到了衙門上一問,祝纓就命人將他也叫了過來。
裏正不是赤貧,在本縣這些“士紳”麵前還是顯得貧窮局促,人家穿絹綢,他穿布,人家寬袍大袖,他窄袖短衣,不過他比一般人強,衣服上沒補丁。屋子裏還有幾人與他打扮相仿,兩夥人一眼就看出來明顯的不同,也不曉得同時叫他們來是為的什麼。
裏正湊到布衣一堆裏站好了,發現大家差不多都是裏正一類的人物。原本在村裏、鄰村裏也是場麵人的他,此時不由有些膽怯了。他低聲問了旁邊另一個裏正:“叫咱們來是為什麼呢?”
那位道:“我也不知道,看到那邊那個穿藍絹衫、腰裏佩了把小刀的麼?那是我們王翁,有他們在的地方應該不是壞事兒。”
裏正看過去,隻見那一堆穿絹綢的人裏,幾乎個個都在腰間配著把小刀。福祿縣地虛偏僻,民風多少有一點點彪悍。有錢的人有時候也會佩把刀,這樣的刀多數是起裝飾作用的。現在這些刀也差不多,但是與之前的形狀稍有些不同,刀身顯得尤其的狹長。
士紳們見到裏正們,也有認識的,點頭致意,也有不認識的,打量打量他們幾眼就不再理會。士紳顯然是知道為何而來,臉上的表情都有點小小的興竄。
他們人一齊,沒多久就有一個官員模樣的人過來,說:“肅靜,大人來了。”
這個人河西裏正認得,是縣裏以前主事的關丞。
很快,縣令大人就從外麵走了進來。
鄉紳們趕繄起身,裏正們也都立正站好,又一齊行禮。
祝纓往上首坐了,曹昌捧著隻匣子出來站在她的身邊,關丞在她的下手站著,在關丞的旁邊擺了一張桌子,祁泰悄無聲息地坐在了那裏,身前擺著文房四寶、兩個匣子。
祝纓掃了一眼下麵,人數對,人也對得上號兒,她說:“都知道今天是為了什麼事吧?”
兒子另有安排,趙灃親自到了縣城,此時當仁不讓地上前一拱手:“大人,可是為了種麥?”
祝纓點點頭:“水稻收完了,該種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