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心情複雜回宮去了,
他這幾日雖不在宮中,但是他畢竟是皇帝,他的行為、言語都很為人關注。
剛入宮,侍從室的三人都帶著這兩日積下的奏疏來見他,這當中自然包括載垨、載壦受命批示過的那些。
“有什麼要緊急事麼?”
為首的何廷仁稟告,“新疆巡撫王憲來奏,事關邊情,山東巡撫歐陽鐸來奏,事關民風教化,此二事為要緊之事。請陛下禦覽。”
朱厚照點頭,“拿來。”
王憲所奏便是伊犁城來了不少從軍之人,然而朝廷力行軍區製,實際上是以挑選為主,民間自主參軍隻是一種輔助手段,目的是為了不使有誌、有才之人遺落於野。
但伊犁城願意參軍的人數太多,這就讓他們不好決斷。
一軍三衛、一衛萬人,這是朝廷定下的規矩。
朱厚照看了看載垨寫的批示,他的意思是民心可用不可棄,應當破例同意符合條件的人留下來。
簡單考慮一下之後,他推翻了載垨的意見,於是提筆將他的意見劃掉,並重新朱批:軍令如山,小事爾,不可改。
正常的政務,他一般不會不給自己兒子的麵子,尤其這還是剛封親王的皇長子,但一方麵這是軍務,軍務他要彰顯他作為皇帝的絕對權力。
另一方麵他確實覺得不改的好,
這種東西一改,後麵就沒有理由不改,那麼精兵向的軍區實際上就會迅速臃腫化。
畢竟這個理由算理由的話,那每天都會出現新的理由。
當然這些剩餘的人怎麼辦,朱厚照沒有定死,伊犁已經是邊疆了,本身也有其他衛所,他們要真是想參軍,可以暫時留在那些衛所戍邊。
寫完以後,他將奏疏還給何廷仁,並囑咐:“將結果也派人告訴福親王。”
“是。”
權力的體現就在這裏。
你寫的都不算,我全都可以改。
永樂時,朱棣就喜歡這麼對待他的太子,就是下旨讓他監國,但是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把太子所做的決定全部推翻。
哪怕是一個小官從戶部調到兵部。
對不起,
現在我回來了,你給我回去。
就是告訴所有人,掌大權的還是他。
朱厚照這樣做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這僅在軍務方麵,政務方麵他相對會維護一下載垨的麵子。
他不想讓人覺得皇帝和皇子之間有矛盾,
作為兩個特殊的政治符號,他們之間有矛盾,這就是有縫的蛋,一定會有蒼蠅叮。
至於山東的那個奏疏麼,涉及到禮教。
想到這次不夜城的案子,朱厚照也不由蹙了蹙眉頭,
“你們先去,這事朕考慮考慮,原也不急的。王憲的奏疏盡快轉給他。”
“臣遵旨。”何廷仁微微一躬,臨轉身之前,他多說了一句,“陛下,可是覺得心煩?”
“伱有辦法?”
他笑了笑,“臣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就是讀書,近來在讀《柳河東集》,陛下若是覺得有用,便讀會兒書。書能潤心。”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似有明悟。
他從弘治十一年穿越而來,就一直注重練字、讀書。
現代人科學知識量確實遠遠勝過古人,不過他所懂的那些科學知識在這個時代說出來就是雞同鴨講。
相反,古人說話往往是‘暗含深意’,就是它有一個語言環境。
簡單的說,你要是不懂典故、不讀些古書,那可能人家罵你你都不知道。這種人那不就是文盲麼?
現在何廷仁說的話就很有讀書人的特點。
他說的柳河東就是柳宗元,古人愛以別稱稱謂,直呼其名是不敬的。
這沒什麼。
關鍵何廷仁不是隨便講話的人,他畢竟是在天子麵前,好好的說什麼讀柳宗元幹什麼?
這就很奇怪了。
而因為朱厚照讀了不少書,所以他略微一想就明白,
何廷仁其實是在勸他。
他現在糾結的這個案子,唐代就有過,而且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驚動了武則天,哪怕過去一百年到了柳宗元時代,那個時代的文人還是把這件事拿出來說,柳宗元還特地為此寫了一篇文章,名為:《駁複仇議》。
朱厚照反應過來以後就說:“人必有子,子必有親,親親相仇,其亂誰救?”
何廷仁則回:彼殺之,我乃殺之。不議曲直,暴寡脅弱而已。
“看來性之(何廷仁字)是讚同柳宗元的。”
“是,總不至於現在仍然先殺而後彰,此謂亂也。”
朱厚照露出笑容,“禮之大本,以防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