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仁將自己遇到的這個問題及時上奏了,他覺得這種現象應當不會隻在揚州發生。
揚州離京師也很近,急遞的話兩三天的功夫奏疏就到宮裏了。
朱厚照看了以後麵色也很凝重,
他將內閣三人召喚入宮,小範圍的先討論一下,
這封奏疏也給了他們看。
“根源上還是私錢泛濫,且過往造的私錢形式各異,實在難以禁止,百年來也就這麼在民間流通了,現在交到我們手上就涉及一個問題,認還是不認呢?”
這個問題很大。
私錢的流通本身就是個痼疾。
按照道理來說,是不該認的,形成事實就該認嗎?他媽的,你私自造錢是違法的。
但這樣決定代價巨大,有可能會引發相當大的混亂。
一向手段強硬的張璁說:“微臣以為,不能認!鑄造私錢本身就有違國法,此次兌換之中,朝廷若是認了,便是默許了這種行為,今後也會助漲錢幣私鑄的風氣,可謂是後患無窮!而且,從目前來看,若有人真的心懷不軌,以此取利,則朝廷的皇家鑄幣廠就算日夜開工,也填不滿這個無底洞!貨幣改革也就難言成功!”
這個道理,朱厚照自然明白,但他有些憂慮,“可私錢廣泛流通這是各地都發生的普遍現象,不少百姓手中就存著這些錢,朝廷一道旨意便將無數百姓的財富直接清空,這未免過於武斷與殘忍。”
顧人儀略微沉吟,他也犯難起來,“這是個兩難的抉擇啊。”
不錯,而且是裹挾著天下百姓的兩難抉擇。
認了,百姓得利,但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從中牟利。
不認,對普通的拿著私錢的老百姓就是相當不公平。
王廷相建議說:“陛下,可不可以這樣,在更換錢幣的時候,朝廷不盲目的認下老錢幣,還是要對它的成色、大小進行一定程度的區別,降低圖利空間,這樣也能打消掉一部分人的念頭。”
張璁又問了,“那麼寶鈔認不認呢?若是認,寶鈔是不值錢的,多少人家藏了幾大箱子,若是不認,寶鈔也是舊錢,為何不認?”
朱厚照刮了刮腦袋,這個事情他還真是有些為難,但貨幣改革已經開始,不能夠久拖,“這樣吧,劃定一條線。比如說一千文,一千文以下的舊錢,不管是何種舊錢,朝廷都認,一千文以上的不認,如此一來,窮苦百姓的身家得到了保證,而牟利者也從中得不到太大的利益。
當然,也會有人分批兌錢,繞過朝廷的規定,針對這種人,則要輔以懲處的手段,這手段…依朕看嚴厲一些也沒關係。”
通常來說,還有一個粗暴的、橫推到底的辦法,
就是重新重視對私鑄錢幣的處置。
朱厚照也采納了,這種時候必須要重典鎮住場麵,一句話,民間禁鑄私錢,違者,斬!
不僅僅是規定,還要去認真的執行。
這在一定程度上會起些作用。
張璁、顧人儀和王廷相聽下來也是有一份感動,皇帝的這個做法,就是護住了最底層的百姓,相當於這個虧朝廷吃了。
如果這條線最後真劃在了一千文,那很多家資不足千文的,想想辦法就能弄到這麼多錢。
張璁還是覺得不好,“陛下,如此做,不正是所謂的通貨膨脹嗎?家家發錢,則錢幣必然貶值。眼下新錢幣剛剛開始,一旦開始貶值又會影響百姓的預期,此種做法,後患無窮。臣還是那句話,請陛下以斷尾求生的勇氣,早下決斷!”
“陛下,”顧人儀看出來天子舍不得底層的百姓,便轉圜了一下,“陛下,是不是這樣?要不還是先使錦衣衛於民間暗訪,眼下的這道奏疏言語仍不夠詳盡,朝廷若是擅出重典,隻怕會有更大的麻煩。”
朱厚照考慮了一下同意了,“可。”
……
……
在揚州,普通人也已被這陣風刮到。
回歸故裏的前京師花魁安頓好了家以後,又去祭奠了父母的陵墓,對她而言,這算是生活中為數不多能找到的事情了。
先前的好友薛吟,也是她稱呼姐姐的人隨她一起來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根本沒有去處,還是相聚在一起相互照顧比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