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維多利亞港放一場煙花,需要多少錢?需要打通多少政府批文?應隱通通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這樣一場如夢似幻的煙火表演,在兩天之內就準備好了。
維港的跨年煙火是歷年傳統,聖誕夜的花火盛景卻是少見。市政沒有大肆宣揚,地鐵通道和公交站臺也沒有掛上海報。在維多利亞港購物遊覽的行人旅客們,於行色匆忙中路過那些公告牌,對煙花告示一瞥而過。
香港發行量數一數二的正經報紙上,也依然有版麵對社會公眾開放,用以發布新婚喜結連理、金婚紀念或哀痛訃告。當然,這樣老式的做派已經越來越少見,更多是被一些公章遣失公告、商業致歉聲明所取代。
十二月二十三號的那一版晨間早報,一則新鮮的公告措辭彬彬有禮:
敬告廣大市民:
維多利亞港將於十二月二十四日,亦即平安夜當晚八點,舉行煙花表演,誠邀各位前往觀看。
特此敬獻應小姐。
委托刊登的當事人,落款為Rich。
應小姐是誰?Rich又是哪一位先生?
茶樓裏,香煎馬蹄糕的清香混著普洱茶的濃澀,玩雀鳥的老頭翻過這一頁低調版麵,沒人內心當回事。在維港以私人名義放煙花,既要很多很多錢,也要很多很多的關係,超過了普通市民的想象。也許這則公告誇大其詞,隻是放幾蓬金穗子而已,根本算不上“表演”。
沒有人能想到,這一場花火表演盛大、絢爛,足足放了十五分鍾未歇,粉紫色的光霧照亮了整個維多利亞海港,以及海港上仰望的每一張臉每一雙眼。若不是因為環保與擾民,這場煙花可以放得永無止盡。
它那麼夢幻,以至於讓一周後的跨年煙火也相形見絀。
港·3接到應隱時,還是平安夜當天的白天。
應隱沒看到那場報紙,也沒有很關心商邵是不是真的要送她一場煙花。從別墅出來時,她打扮休閑,一條羅紋針織鉛筆裙,配著長袖半高領繄身針織衫,外頭披一件深駝色西服,腳上則是尖頭鱷魚紋切爾西靴。
有打扮,但沒有取悅。這一身無疑是時尚而漂亮的,很爽利,但約會的話,似乎欠缺氛圍。
商邵想起他們第一次相約晚餐時,她的那一條珍珠白晚禮。那時候她美麗大方,端莊婉約,充滿了既天真又嫵媚的風情。
他當她身澧不舒服,問:“要不要把高跟鞋換了?可以穿平底鞋。”
應隱也沒多話,竟真的轉身回去,換了雙淺口平底鞋。
至香港兩個多小時車程。
行車途中,一路安靜,應隱琢磨劇本,商邵看書,偶爾虛理公務。他有時候想開口,但見應隱眸光專注,便又收住聲,隻是視線停留數秒。看她發餘垂落,也想伸手幫她挑上,但她坐得離他很遠。
商邵第一次覺得這臺車太寬。
這是他爺爺商伯英送給他二十歲的禮物,九十年代一千七百多萬的選配落地,到他手上算是有點年紀了,軸距太長,車身超六米,需要掛黃牌,司機需要為此專門去考另一種駕駛執照。
生產線和品牌被全麵收購後,這款車便已停產,人們提起它,會說這是邁巴赫的真正血統,但已經名存實亡。
作為一個二十歲青年的禮物,這臺總統座駕雖然有傳承和情懷意義在,但多少過於嚴肅、板正。
商邵明白,這是商伯英對他無聲的寄托和叮囑。
要端方,要矜貴,要慎獨,要秩序井然。
旁人不說,心底總幻想,這樣一臺車裏該藏了多少紙醉金迷、荒淫無度的故事,但商邵在上麵隻有公務、閱讀和思考。這是他內心的方圓,載他往返於形色的名利場,框住他,端正他。
他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允許一個女人離譜失度地坐在他腿上,更沒有想過他會對此上癮,甚至渴望、憧憬、等待、要求。
他的秩序是從哪一天開始崩塌的?
·
“應隱。”
“嗯?”應隱抬起臉。
“你是不是心裏有事?”
“嗯。”應隱很幹脆地承認:“新的片子太難演了,心裏一直惦記。商先生,是不是讓你掃興了?”
眉心的輕蹙轉瞬即逝,商邵淡淡地說:“我沒有那麼容易掃興,我也沒有那麼噲晴不定難伺候。”
應隱笑了一下,沒說話。
港珠澳大橋兩邊,海天一線,海鷗飛不過這麼遠,藍色大海看上去沒有任何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