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3 / 3)

八月上旬,一場嚴肅的中國電影研討會低調召開。

這場會由電影局牽頭,各級廣電、各相關協會都派了人參加,與會的業內人員如製片人、導演、監製、編劇、出品人,以及演員,無一不是舉足輕重、深有話語權的。研討會結束後,另還有幾場座談會、訪談、宴席。

圈子小,除了那些領導不常打照麵,其他業內無一不是熟臉。為了彰顯百花齊、百家爭鳴,在邀請樣本裏,除了地位高的影帝影後們,還有國民度很高的電視劇青衣、中生,正在上升期、形象良好的年輕演員。

這裏麵當然有操作空間門。阮曳就被宋時璋操作進來了。

與會間門隙,喝茶閑聊,應隱和栗山成了一個小中心,根本走動不開。

栗山問候她這幾月的生活,給她看了一段雪青的樣片。

“知道你要來,特意拷出來的。”

應隱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很期待成片。”

“我還是要送審的,大陸市場不能放棄,即使犧牲一些鏡頭。”

“那在剪輯上,老師要很費心了。”

栗山笑笑:“最近吃住都在剪輯室,剪輯被我折磨得胃食管反流,趁我出來開會,去醫院躺著了。”

應隱握著保溫杯,與他一起輕輕地笑。

“柯嶼沒來,否則晚上該出去聚一聚。”

柯嶼雖然貴為戛納影帝,但已經很少公開出席活動,商陸則幹脆回絕了這種會。

“回寧市有機會的。”

兩人閑聊著,來寒暄的絡繹不絕。

栗山在圈內頂端已站了多年,人脈已耕耘透,因此這些人,多半是衝著應隱來的。

她以前是流量花、熱搜上胳膊腿兒地被炒作、一部好片連帶著兩部商業爛片的,雖然手握兩尊影後一尊最佳女配,流量絕佳,但資曆、資格、話語權,都差一截。

一言以蔽之,以前的應隱,再優秀,也不過是資本工具人。而在座的,哪個不是玩資本玩權力的?

沒有人會對傀儡高看,直到傀儡成為資本或資源本身。

阮曳是趁栗山走開後才過來的,身旁跟著宋時璋。

“叫應老師。”宋時璋提醒。

阮曳道:“應老師,隱姐。”

應隱今天穿得是很正式得體的,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好,令她清麗的麵龐看去有股令人卻步的嚴肅感。

數月未見,阮曳的麵孔變化了很多,那種白紙一般的心高氣傲從她眼裏消失,她看上去很懂事。應隱微蹙眉心:“你發生了什麼事?”

阮曳怔了一下,回道:“什麼事也沒發生。”

應隱輕點頭:“聽說你要拍正劇了,恭喜你。”

阮曳輕抬唇角:“跟隱姐比還差得遠。”

她太奇怪了,好像一夕之間門懂得了“人情世故”,以前的天真,稚嫩的野心,青澀的銳氣,乃至並不熟練的做作,都統統從她的身上消失。

很難想象,在上一麵時,她還在不顧一切地說:“宋先生說我是更聰明的你。”

應隱目光瞥向宋時璋,宋時璋便聳聳肩,附耳對阮曳說了句什麼,她便告辭一聲,順從地走了。

“你對她做什麼了?”應隱徑直問。

“沒有。”宋時璋笑了笑:“你好像對我有很大偏見,總覺得我有什麼不良嗜好。”

“我不了解你。”應隱把話題岔開。

“你很了解我。”宋時璋在她身邊坐下,“我隻是把原來想給你的東西都給了她。她現在資源飛升,口碑往正統靠近,表演課也是我請專人教的,辰野內部,資源已經在往她這邊傾斜。”

“所以她對你百依百順?”應隱問。

宋時璋十指交扣:“好孩子才有糖吃。”

“你愛她嗎?”

宋時璋一愣,笑起來:“商太太,你果然跟以前很不同。謝謝你的關心,不過,她不需要這個東西,我當然也不能給,否則,豈不是輸了?”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這充滿禮貌但傲慢的一句裏,應隱恍惚想起了商邵。他也曾說過相同的話,可是第一天,他問她,今天月色明亮,可不可以允許我愛你?

她走神很短的一瞬,麵上不自覺浮起沉靜的微笑。

宋時璋注視著她。

他對她本領的震驚,早在商邵朋友圈官宣的那一刻就爆發過了,洪水般衝襲了全身,讓他震顫,讓他失語,讓他惶恐,以至於坐立難安。

他當然沒加上商邵的朋友圈,但那樣驚人的消息,多的是人截圖流通。旁人不知是誰,他卻一眼看穿。

“妹妹仔”。甜蜜且寵溺。

他有沒有得罪應隱?應隱會不會吹枕邊風?要不要請她吃頓飯,解釋一一?不,她以一個情婦之姿入了商邵的麾帳,怎麼可能?被他這樣堂而皇之地認可。

至於後來商宇集團官宣,業內的震動,絲毫不比網友來得少。

飛升了。

所有人都想。不管是出於昏了頭的□□、某些外人不足道的利益,還是任何——比如,微不足道的愛情——總而言之,這個女人飛升了。

從此一個字是一個字,一句話是一句話,舉足輕重。

宋時璋從應隱臉上收回目光。

她現在是商家少奶奶了,不是他能凝視超過五秒的。

他起身,客氣而恭維地說:“恭喜你得償所願,過去是我有眼無珠,不知道商先生和你是情比金堅,說了許多唐突冒犯的話,還請您和商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好孩子才有糖吃。他實在有太多的生意想攀附上商邵了,哪怕是一枝一葉也好。

應隱一愣,蹙眉間門,又是一笑。

她一霎那間門懂了。他們,這世上的一批人和另一批人,生活在截然不同的邏輯裏。她如今所獲得的,在他們眼裏不過是萬中無一的僥幸。

哪怕她離開辰野、零片酬拍電影、隔絕一切熱搜時,並沒有借助商邵的分毫權勢、也沒有將他作為任何靠山和未來,他們也依然會認為,她所有的今天,並不來自於她自己的斷尾求生,而都是因為被命運選中。

成王敗寇,所以他來臣服,臣服於金字塔尖,而非是她的愛情,或清醒可貴的努力本身。

大會的帷幕徐徐展開,最後一段議程開始了。應隱脊背貼著座椅,優雅筆直。

她想了很久,臉上浮起微笑。世界紛繁複雜,本就沒有純粹的人,純粹的事,純粹的邏輯,純粹的因果。

她已經學會不自尋煩惱了。

帷幕落下,會堂的燈也一行一行地熄滅,會議桌上,一疊未撕盡的雪白稿紙徒留字跡: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