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知最終將那串手鏈留在了謝蘭胥那裏。
這是她可以誓死去保護的東西,荔知相信謝蘭胥正是看出這一點,才會令人悄悄買回。
留著這手鏈,就像留有可以威脅她的人質。
她不介意多給他一點安心。
因為她早已決意要將自己的命運和謝蘭胥捆綁在一起。
幾日後,荔象升度過危險期,能夠自己下床走勤了。
嘉穗特意從扶風院的小廚房裏要了一尾魚,在荔知去竹園兼完職後,端出一盆奶白的燉魚。
荔家三姐弟和嘉穗一共四人,圍坐在荔知耳房中那張小小的方桌前。
“象升大病初愈,這魚肚就給你吃了。”荔知笑著夾起一筷白白的魚肚,放進荔象升的碗裏。
“……多謝。”荔象升言簡意賅,反手夾了一筷魚肚也放進荔知碗裏,“姊姊也吃。”
荔慈恩笑瞇瞇地看著兩人,打趣道:“沒人給我夾,那我就自己夾囉?”
“沒關係,慈恩還有我呢。”嘉穗笑著,夾起魚肚落進荔慈恩的碗。
幾筷子下去,魚肚隻剩光溜溜的魚刺。
“聽說這扶風院已經在準備開春後圍獵的事情了,每一回少爺都要帶不少丫鬟小廝出行,我看啊,這魚肚還是讓給需要出力氣的人吧。”
荔知將碗裏的魚肚夾給嘉穗,自己的筷子伸向白白的魚眼睛。
“這魚眼珠子,給我也罷!”她用誇張的語氣說。
“我怎麼能自己吃魚肚,讓小姐……般般吃魚眼呢?”嘉穗慌了,想將魚肚還回去。
“事不過三,這塊魚肚已經夾過兩回了。”荔知故作生氣的樣子,“不興第三回了。”
嘉穗的筷子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湖裏魚多……等身澧好了,我去捉。”荔象升說。
“就是,一塊魚肉罷了。”荔知笑道,“隻要我們心在一起,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嘉穗這才把懸在半空的筷子放了下去。
燉魚最後被吃得幹幹凈凈,每人都分到了一小碗魚湯,暖呼呼的魚湯下肚,就連身澧也變得溫暖起來。
盡管門外吹著二月的寒風,荔知卻覺得比呆在有火盆的房間更為溫暖。
吃飽喝足後,四人圍著桌子閑聊。
“我聽院子裏其他的丫鬟說,往年少爺圍獵回來的獵物都分給了院子裏的下人。”嘉穗眼中露出欣喜,“我要是能分到獐子或者鹿肉,到時候咱們就用紅薯和白菜煮上一大鍋,連菜都能吃出肉味來。”
荔慈恩趴在方桌上,入迷地聽著嘉穗的形容,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隻要不是蟲子就好。”荔象升說。
十二歲的少年,稚嫩的麵容上依然殘留著大病初愈的虛弱。
“去圍獵,怎麼可能是蟲子?”荔慈恩大為震驚。
“別以為不可能。”荔象升說,“你忘了我們在集市上看見的那些炸蟲子了?”
荔慈恩皺起眉頭,露出反胃的表情。
“集市上還有炸蟲子?”荔知也頭回聽說這回事,驚訝道。
“隻有早晨的集市上有。”荔象升說,“我去賣柴的時候有看見過,這裏的人早上去捉了就來集市上賣,買回去的人放油鍋裏炸了就吃。”
“鳴月塔本來就胡漢交融,有我們沒見過的風俗也在情理之中。”荔知說,“我在一本遊記裏也看過類似的記載,當地人說吃蟲比吃魚更是大補。”
“我還是寧願吃魚。”荔慈恩皺著小臉。
“我也寧願吃魚。”嘉穗說。
“那如果吃的隻剩蟲呢?”荔象升問。
荔知不由想起自己在流放路上,為了活下去掰掉的那些昆蟲腦袋。
四人聊了一會吃魚還是吃蟲的話題,眼看夜色深重,這才盡歡散去。
曾幾何時,在人們心中猶如活地獄的鳴月塔,就在荔知心裏摘下了噲森可怖的麵具。
鳴月塔有充足的水源,有廣袤的土地,漢人當政,軍民和諧。從流放之地來說,其實並非最壞的地方。
白天在萱芷院當差,在屋子裏擦擦洗洗,偶爾陪魯萱讀讀書,晚間再趕去竹園,陪裝病不出的謝蘭胥打發時間。
待漫天星光,再踩著燈籠影子回屋休息。
那棵孤零零佇立在荔知院裏的歪脖子棗樹,不知什麼時候起,光禿禿枝幹上的冰霜化了,嫩綠的葉芽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