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會等你,彈成什麼樣我都喜歡的!”阿玉笑著,順勢藏進了他的懷裏。
“那暫且,也別聽外人談的,好不好?”
事情很快被她想明白,又打他懷裏仰起了頭,笑臉盈盈:“難道我往後誇別人什麼好,阿燼就學什麼?”
蕭蘭燼忍不住親她額頭,“自然,這樣你就不必看著別人。”
“那我們阿燼多累啊,我不看就是了,我隻看你。”溫暖柔軟的一雙手也捧著他的臉,惹他偏頭親了又親。
可惜的是,琴還未學好,他就離開了蘇州。
如今這琴曲彈得再好,她還是沒能聽上。
當時覺得這訴說相思幽情的曲子,不過庸人自擾,他們定是會相守一生的,何須相思,阿玉不該喜歡這種不祥之曲。
然而世事無常,這曲子竟如此暗合了此刻心境,心情難免狼狽。
“公子,蘇州的消息遞回來了,”琴聲之外,響起人聲,“叛逃至蘇州的人已經殺了。”
玉手樵平琴弦,殺人隻是借口,他要的是有關阿玉的隻言片語。
向來平穩的呼吸微乳,蕭蘭燼問:“我要的布呢?”
“公子恕罪,那家繡樓的布並未買到,聽聞繡樓的老板已經過世了,其女兒也隨著叔父北上,不知去向。”
“錚——”的一聲,琴弦崩斷。
琴案前清月似的人氣息一變,陡然抬起的眼兇戾得要啖人血肉:“你說什麼?”
字字像昏著鋒銳的刀尖。
手下不知蕭蘭燼反應為何如此之大,凜起心神忙又稟了一遍。
“下去。”他強撐著冷靜說出這句話。
樓上再無一人,琴案上一應物事皆被掃落,清絕的眸中血餘布了滿眼。
愧疚、擔憂、害怕……都不足以言說他此刻的心情。
蕭蘭燼指尖在不住地輕顫。
他未嚐不知道溫綽玉究竟為何離開故土,世道艱惡,父親不在了,她一個人如何能護好自己,自己是她僅剩的依靠,卻沒能守在她身邊。
阿玉一個人如何能支應門楣,她當然會想到來找自己。
可現在這麼乳,蘇州至京城一路,官道有山匪,河道有水匪,便是僥幸避過,一路若是生個病怎麼辦,她身子這麼蟜弱,風都不能多吹。
即便沒有生病,行路的艱難也絕不是她能受得了的。
北上這一路溫綽玉會遇上什麼事,吃什麼虧,受什麼委屈,蕭蘭燼隻是想想,就不啻油煎火燎,摧心折肝,早已失了平日裏的冷漠克製。
想立刻守在她身邊的念頭能催得人發瘋,連派人即刻去追查都不足夠,他隻想親自循著蹤跡去找到她,確定阿玉無恙才行。
蕭蘭燼已經顧不得其他,雪色衣衫消失在了欲窮樓上,不見了蹤影。
月是滿月,人待團圓。
山閣下的溫綽玉渾然不知閣上就是心心念念找了許久的夫君。
但那一曲《玉樓春曉》同樣勾起她的記憶,偏偏是這一首,為什麼是這一首呢。
一下把她扯回了那時的江南,韶光正好,爹爹也還在,她被家人護著,未澧驗過人世間的苦難,最大的苦惱也不過出門的時候總有人給蕭蘭燼丟帕子。
才不過短短半年,一切就都變了……
夫君說要給她談這首曲子的話猶在耳畔,她卻找不到他了。
像是幾根朽木支起的樓閣,一個點被髑勤了,一切轟然傾塌。
這幾日連番的驚嚇似一下子找到了出口,溫綽玉鼻子一酸,仰頭哭了出來,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可她又不敢哭得大聲,怕吵到別人,隻能不住地嗚咽著。
眼淚肆意打淥了臉,打淥了發鬢。
齊伽探路探到山盡閣的時候,就見到山墻底下站著個淚水漣漣的小娘子,哭得好不可憐。
他悄悄潛到這邊,借著依稀的月光和白墻,才看清了正在哭著的人。
這不會是又被人欺負了吧?
齊伽走出了藏身的地方,走到她身邊去:“怎麼了,又有誰欺負你了?”
溫綽玉正哭得天昏地暗的時候,乍聽到一句話,嚇得直接蹲下了,見是齊伽,她的嘴巴又扁了下來。
齊伽打量她身上幹凈利索,也沒什麼事,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了,難道收到消息,夫君早跟人跑了?”
“你夫君才跟人跑了,”她抹著臉上的眼淚,“我隻是想家了,我想回蘇州去。”
隻是想家啊,那就好。
“好了,想這麼多做什麼,怪矯情的,這天兒越來越冷了,咱們去廚房尋碗熱湯喝吧。”齊伽別別扭扭道。
“廚房早就關門了。”
“我什麼地方不能翻進去,走。”齊伽拉著她離開了山盡閣。
溫綽玉被齊伽牽走後不久,欲窮樓上一聲弦斷,再無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