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雲深惡心想吐。
濃重的藥苦味與太後的脂粉香融合,充斥她的鼻腔,味道難以形容。
她盯著麵前的玉碗,緩慢地伸出手,玉碗觸感溫涼,木雲深卻覺得冰冷刺骨。
太後笑而不語,不再看身旁的兩人,菜肴上桌許久終於被送入口中,她微微點頭發出讚歎,似乎今日的菜很合她胃口。
木雲深脖子後的汗凝結成珠,這湯喝下去會有什麼後果尚且不知,但她記得皇帝的囑咐,這湯喝不得,她必須找個什麼理由搪塞過去。
眼下直接拒絕不可行,情急之中她想到了個不算辦法的辦法,直接裝手滑弄灑算了。
玉碗慢慢端起來,木雲深輕聲嘟囔著:“好燙。”
正準備手一傾斜就倒掉,卻聽見“哐當”一聲!
她忽地抬頭,豆大的汗珠從脖頸滑進衣領。
玉碗在桌上搖晃,碗中已無湯藥,皇帝的嘴角殘留著褐色的痕跡,他雙眼猩紅,似乎下一秒就要湧出血來。
木雲深還未在那聲驚嚇中回神,皇帝卻突然起身直奔她來,寬大的衣袍厚重帶起一陣風,她手中的玉碗被奪走!
動作過於突然,部分藥湯傾瀉而出,濺在桌上的珍饈中。
然而,更令木雲深震驚的是,皇帝竟想將湯藥再次一飲而盡。
木雲深手中一空,她想要起身攔下,卻被大力按住肩膀。
肩上的大手顫抖劇烈,指節泛白,用力到木雲深感覺到鈍痛。
木雲深始料未及,呼吸一滯,頭頂吞咽湯藥的聲音,似巨石一聲聲砸在她心口。
可她現在該怎麼辦?
身為始作俑者的太後仍在慢條斯理地夾菜。她看到袖口被濺上藥湯,忍不住皺眉,手指鬆了力,菜又落回盤中,湯汁被激出幾滴落在桌上。
太後麵上不動聲色,甚至笑著放下筷子,方才可口的菜,此時她卻覺得食之無味。
皇帝飲盡後,抓著玉碗砸在桌上,玉碗直接碎裂,尖銳的斷口刺破掌心,鮮血不斷漫出。
這是他自踏入這頤年殿之後,唯一的強硬。
他站在木雲深與太後之間,是阻隔也是保護,他手上的青筋暴起,死死地盯著太後的臉。
“母後,”皇帝的聲音不再顫栗,而是帶上了帝王該有的低沉堅毅,“湯喝盡了。”
太後聞言微微一笑,垂眸淡定整理袖口,護甲在洇濕的深紅色水圈上摩擦,溫聲軟語道,“皇帝冒失了,本宮的衣袖都沾濕了。”
見皇帝沒有如她所料露出畏懼神色,太後惋惜般歎口氣,道:“這身今日才穿了一次呢。”
她抬頭與皇帝對視,而後展開溫和的笑顏,語氣像是哄人,卻在越過皇帝,看著木雲深說:“罷了,一件衣服而已,不值一提。”
桌上的菜肴早已冷卻,香氣早就淡了,隻有濃重的藥味久久不散。
兩人無聲對視,一個麵色蒼白身體不穩,似乎站立都用盡了力氣,一個從容淡定眉眼帶笑,像是在看一場好戲。
皇帝微微傾身,聲音嘶啞如鴉,“兒臣與公主,這便告退了。”
他沒有等到太後的允準,徑直拉著木雲深的手腕不管不顧地朝外走。
胡姑姑似早有預料,已在門口阻攔,她一言不發,卻不懼天子之威,直視著皇帝的眼睛。
木雲深感受到手腕上的手又收了幾分力,再看胡姑姑攔路,猜測皇帝是想帶著自己硬闖出去,就在她也做好準備向外衝時,太後的聲音在身後慢悠悠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