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蝴蝶,你為何而死?”】
【“你是因折斷而生的翅翼,是為了燒死而撲火的螢蛾?”】
【“是因流血而愈合的觸角,是為了斬首而生長的頭顱?”】
【“你屈從於已經存在的黑暗。”】
【“你屈從於尚未存在的黎明。”】
……
我睜開眼。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類似鬆香的氣味,這氣味我很熟悉,是福爾馬林的氣味。我曾在自己的櫃子裏藏過福爾馬林,也用福爾馬林做過實驗。
……嗯?不對。
我確實在櫃子裏藏過福爾馬林,那是我和玥玥弄來的。但我從來沒做過有關福爾馬林的實驗,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思索片刻後,我反應過來——看來這是“附身狀態”對我的影響。這具軀體的思想會影響我,不過無傷大雅,有利於我思考這具軀體的性情。
……那位年輕人說,要把我傳送到安全的地方,所以這裏是哪?
我推開房門,走過長長的走廊,一群孩子們正坐在教室裏讀書。窗外是冰白色的景象,白色的雲、白色的地麵、白色的建築,日暮殘陽傾斜著下滑,牆麵反射著火燒雲的色澤。孩子們朗讀著詩文,眼神明亮:
“不要溫和地走入那良夜,
老年人應該燃燒並對著日暮呼喊,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滅……”
……這裏難道是一所學校?
這時,教室內的朗讀聲忽然停下了。一個少年放下了書本,啪嗒啪嗒走到了我麵前。少年穿著超現代化的製服,眼眸狹長而無神,抬頭望著我。
我隱約猜到了他是誰,這樣的眼神……太像一個人了。
對視片刻後,少年開口:
“我的身份是聖徒,沒有任何特殊技能。”
我叫出他是誰:“呂樹。”
看來呂樹附身了一個孩子,這樣也好,我們彙合了。
……
我了解了很多事。
我所處的位置名叫“生命硬盤中樞實驗城”,是目前世界上最安全、最隱秘的地方——其使命是存放生命硬盤,收集長達千年的負麵情感並轉化為能量,當千年後舊神蘇醒時,舊神便可承接該生命硬盤,建造理想國。
這也是千年計劃的主要內容。
我所處的這座實驗城——在千年後應當稱為“九幽”。
當下,千年計劃還沒有開始,這裏相當於一個空殼,隻承擔庇護所的作用,收納了許多有天分的孩子。
在一間滿是監控屏幕的大廳裏,我見到了一位二十來歲的男人。
男人氣質儒雅、樣貌端方,頭戴棕黑色圓帽。他名叫夏嘉文,是千年計劃的第五位主理人,他在此地駐守,等待千年計劃正式開啟的那一天。
至於我附身的人,名喚離明月,是第四主理人。樣貌與千年後一般無二,但我記得離明月應當是一頭白發,此時的我卻是黑發,服裝也沒有半點教會的痕跡,而是一身科研人員的白大褂。
這讓我感到錯差。
千年後富滿宗教氣息的人,在千年前隻為科學側而生,對神秘側碰都不碰。原來一個人真的能在漫長的歲月中發生這麼顛覆的轉變。
“離博士,你沒事吧,聽說你是傳送逃過來的。”夏嘉文走近幾步。
“我沒事。”我略帶感慨望著室內。上萬道監控屏幕都是休眠狀態,高台上的花盆空落落的,沒有千年後蘇文笙摘起的白色朝顏花。一切都是最原始那樣。
一切都還沒有開始。
我來到了最初。
千年計劃跨越漫長、涉及甚廣、關聯整個文明的命運。主理人之下,辦事人、科研人員、軍人、政客……多達千萬量級。千萬人的努力讓計劃得以施行,條條框框的準備工作難以計數。
為了瞞過高維者,計劃的真正知情人隻有二十幾位,且每個人負責的板塊都不一樣。這是為了防止有人被抓捕後,將全盤計劃都透露出去。整段千年計劃包括準備期、開始期、進行期、完結期,就算有環節發生了錯漏,其他環節也能進行飽和式彌補。
像是我附身的第四主理人離明月,負責的是“言靈與規則的記錄、研究與傳承”,簡而言之就是“寫一本規則書”。所以我的信息僅限於此,無法知曉千年計劃的全貌。比如“生命硬盤的本質是什麼”、“為何舊神一定能在千年後蘇醒”等方麵,不是我負責的領域。
通俗而言,這是一場飽和式計劃。無論哪個人出現了問題,都能有更多人頂上,不會因為失去了誰就全盤崩潰。同時,這也是一場分而製之的計劃,除了第一、第二主理人知道千年計劃的全貌,剩下的幾千萬個行動者隻需要做好自己負責的部分,聆聽一層一層上級傳遞過來的命令。
……其規模之龐大、跨越之悠久、涉及之廣闊、影響之深遠,難以想象。
但我可以想象十三位主理人承擔的壓力——他們的壽命不過百年,卻要把計劃一直安排到千年後。即使他們自身看不到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