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4章 一千一百三十二章HE“笙上月”(1 / 3)

也許,

當十九歲的青年走入稻亞城教堂的那一天,離明月就開始好奇他了。

盡管那隻是一個救世主的符號,一場注定的命運,一個算盡的結局。但他卻陷落於那種相似的理想。

他開始相信這份美好。

——屬於人類的確鑿無疑,屬於固執地踏入這時間長河的決定。

三個姓蘇的孩子——蘇紹卿,蘇文笙,蘇明安。讓他察覺,原來人類不僅僅是為了活著,他們可以擁有令人感懷的理想,像是一種生機勃勃的天真。

原來此等幸福,真的不與任何等同。

獨一無二。

“哢噠”。

骨骼輕響。

人們生命化作的雪,融成了數不清的光點,彙聚於蘇明安的劍。

——那是逝者對新生命的祝祈,是永不低沉的上弦音。

離明月身後,霜雪展開,仿佛潔白的羽翼。

叮當,叮當。

言靈開始剝離而起,向著劍尖盡頭渡去。

他握著蘇明安冰涼的手,讓祂手中劍筆直向前,對準自己的心口,向前用力——

“簇”。

平靜的神情下,劍尖刺入他的心口,生命之洪流湧入蘇明安的手中。

以龐大的代價,延續神明之“自我”。

蘇明安的手僵住了。祂或許應當悲傷,以至於身體出現了本能的反應,眼眶發紅。

可是祂的心中……為什麼隻有一片荒蕪?

保持著相擁的姿勢,離明月眼中的光采一點點黯淡下去。

他的身後,飄起了一場橫亙漫長歲月的雪。

教士與修女們彙聚為了位格的食糧,喂給了離明月,恍若一粒粒白雪。

而漫天“白雪”下。

——他輕聲詢問祂。

“明安……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蘇明安的瞳孔顫動著:“我沒有喜歡的顏色。”

這是當初,離明月教他的回答。他身為救世主,不能暴露自己的喜好。

可離明月卻搖了搖頭:

“你不是說過嗎……你喜歡白色,說出來……就好了。”

蘇明安睜大了眼睛。為什麼現在這麼說,明明那時……

“記住。”

“從此以後……你可以暴露自己的喜好,你不必害怕有人用你的弱點威脅你。就算你不去附庸別人,不去取舍自我,不去被迫讓步……都可以的。”

“因為你……”離明月的眼眸澄澈地倒映著蘇明安,似一麵鏡子,他咬字緩慢地,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教導:

“你的意誌……你的堅決……讓你足夠炙熱到融化一切的陰謀詭計。”

“所以,你永遠擁有‘天真’的空間。你永遠可以妄圖兩全其美……你永遠可以讓電車不再前行……盡管在他人看來,你的理想隻是天方夜譚。”

“但你能做到。”

“所以,請你大膽保留這份天真的理想主義……明安。你彌足珍貴。”

他流著血,卻在笑。

他的笑容——那是一種自由的快樂,天真而稚拙……

像是他在這一刻,終於活成了蘇文笙最後一刻的樣子。

他笑著向理想主義低頭承認了。

而蘇明安,卻活成了離明月最初的模樣——無波無瀾,如同千年不化的霜雪。

意識產生分離,不死不滅之言靈,通過“轉移對象”仙之符篆,逐漸轉接到離明月身上。

其代價是——

離明月的千年位格、千年能力、千年情感、千年靈魂……乃至往後千萬年的轉世重生。

他活了那麼久……跋涉了那麼久。他明明還有那麼漫長美好的萬生萬世,壽比天齊,卻在這一年,就將自身的悠長歲月……徹底斬斷,截止在這一天。

隻為了……

護住他的神明……不。

護住他的孩子。

他一直都在,試圖護住他的孩子。

鮮血從心口蔓延,言靈逐漸轉移至離明月的身上,他的位格雖高,卻沒有抵禦手段,疊影詛咒之中的“無知無覺”,會放大至極限。

也就是說,

他會變成真正的霜雪……永恒的植物人。

“多……笑。”離明月輕輕說,嘴邊流出血。

“……教父。”蘇明安望著眼神逐漸渙散的離明月:“……為什麼。這是,什麼意思?是……死嗎?”

祂仍無法理解這是多大的犧牲,隻隱隱感覺……好像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即將逝去了。直至此刻,祂才意識到白發人身上那積蓄千年的、刻骨的孤獨。

以往祂能回應,能承諾著記住對方,但如今……祂隻能平靜地注視著對方臉上的微笑,心中隻有蒼白的荒蕪。

“我笑不出來。”蘇明安茫然地說,越來越多的眼淚從祂的眼眶落下。這並不是難過的眼淚,隻是某種生理性反應。

就像是……

他心中的那個十九歲青年,在哭。

青年在心中無數次掙紮,試圖製止這種獻祭,可是被死死壓在神性深處,滿身創痕,無力掙脫。

他瘋狂地嘶吼著,卻被一次次壓回去,隻能望見時間之戒逐漸刻上新名。

……憑什麼。

為什麼。

憑什麼他自己的選擇……要別人替他承擔代價?

為什麼……這些人總是這麼固執?

以至於反應在蘇明安臉上,隻有沒有意識的淚。

但教父並不在意祂的冷淡,隻像如願以償一般,抬起手,觸摸祂冰冷的臉頰,平靜地拭去祂臉上的淚。

一寸,一寸,動作溫柔。像為即將上學的孩子整理衣冠。

青年茫然地回望著。

白色的眼瞳中,有且僅有蘇明安的身影。

“那就,少哭點吧。”他目光渙散地望著蘇明安:

“明明不救你,讓你失去自我,從此成為最強大的神明,是舊日之世文明的最優解。”

“但我,居然還是來救你了。這是很愚蠢的舉動,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你的人性,並不理智。”

“可我終於能明白一些……”

清冷的聲音,一點點含了笑意,低了下去。

“……他小時候所說的,‘理想化’的天真了。”

他好像終於明白一點……蘇文笙最後的殘留的、單純的快樂了。

是男孩的影響讓他站了出來,選擇了一條理想化的路——寧願降低文明生存率,也要保全蘇明安的“自我”。

相信蘇明安未來的……無限可能。

為此,他放棄自身長達千年萬年的未來、壽與天齊的漫長歲月。

在最後,言靈尚未生效時,離明月聊起了許多事。

他捂著蘇明安的手說,不冷了,不會再冷了,孩子,從此以後,就有春天了。

然後他說起,生命中,他曾無數次見證過大雪。京城的雪,飛艇的雪,島上的雪……卻沒有一次雪,比今天更暖。

他說起,那還未安置好的教堂、教士們尚未整理好的書籍、爐子上暖著的一壺桃花酒、尚未寫完的福利院名單……說起蘇紹卿小時候,比任何人都活潑。說起那夜濃重的霧,他抱著沉睡的青年,一步步走上樓閣,親手將鐵鏈拷在青年手腕上。還有那他們尚未實現的大同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