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言看著沉默的雲崖,突然問他:“雲崖,你想不想回大漠?”
雲崖愣住,震驚地看著葉言的眼睛。
葉言卻微笑地看向他的眼,輕輕說:“我想將兩位師父的骨灰送回白玉宮,沿途會經過大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雲崖注視了葉言許久,然後深深地點了點頭。
葉言在屋子中收拾要去大漠的行裝之時,腦子裏一遍一遍地在回想著昨夜淩月然離開前,在她屋裏時對她說的話。
“將軍他,日子也沒有多久了……”
淩月然輕輕說,神色中帶著已痛到骨髓的沉靜。
“什麼?”
“或許你們看不出來,但我是醫生。”淩月然長長地歎了口氣,“將軍在和帝閻的打鬥中受了很重的傷,這幾日一直隱忍不發,或許不想讓我們太過擔心吧。瞧這個樣子,他……”
淩月然話盡於此,再也說不下去。
葉言突然想起,在與帝閻打鬥的時候,是雲崖將帝閻拖住,她才有機會給帝閻最後的致命一擊……在那時、那時,雲崖似乎是中了帝閻一掌的……
葉言手中的茶杯霎時掉落在地,發出破碎的聲響來。
第二日一早,葉言便跟葉白、陳曦之辭行,與雲崖策馬回了邊疆。
臨行時,雲崖與陳曦之緊緊相擁許久,陳曦之在雲崖上馬時,叫了聲“皇兄”,雲崖的背影似乎微微一僵,這才揚起馬鞭,絕塵而去。
到了大漠軍營之中,留在邊疆的將士們陡然見到雲崖,全都忍不住放聲哭泣,長呼“雲崖將軍”,黑壓壓地跪成兩列,迎雲崖進主營。
葉言不由為之動容,一側頭,走在一旁的雲崖麵色仍是淡然,但掩在袍下的手卻在顫抖。
雲崖似乎壓抑了很久,才將要奪眶而出的一腔熱淚掩蓋下去了。
葉言歎口氣,突然伸手,握住了雲崖的手。
雲崖一愣,隻看見葉言如常的側臉。
雲崖輕輕笑了笑,將葉言的手握緊。
眾將士見將軍牽著一名美貌女子的手進賬,都高興將軍終於放下過往重新開始,紛紛祝賀雲崖。
雲崖怕葉言尷尬,正想製止眾軍士的玩笑,沒想到葉言卻一點也不在乎,和每個軍士問好行禮,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當天下午,雲崖便陪著葉言策馬去了白玉宮,來到了白玉宮中最大的花園:蝶閣中。
蝶閣裏種滿了南宮千凝最愛的花鬱金香,是傅長亭親手灑下的種子,為南宮千凝種出的花。蝶閣中的鬱金香長得繁茂,因為傅長亭用了苗疆的秘術養著,因此絲毫沒受到嚴冬的影響,一朵朵仍然嬌豔欲滴。
葉言在花圃中尋了一塊空地,將傅長亭與南宮千凝的骨灰埋了進去。
最神奇的是,傅長亭與南宮千凝的骨灰剛倒下去,便與花圃中的泥土融合在了一起。
雲崖一直站在葉言的身邊,看著她慢慢地將兩位白玉宮主的骨灰一點點地埋好,最後葉言長伏於地,雙手放在埋著兩位宮主骨灰的那塊土地上,長久靜默不起。
突然之間,天空中響起幾聲鶴鳴,抬起頭,無數隻白鶴在蝶閣上空盤旋。
尤記得兩位白玉宮主那日駕鶴而來,燁然若仙,而今,卻也隻是一簇泥土了。
雲崖靜靜地看著上空中悲鳴的白鶴,突然想到自己的結局,一瞬間竟壓抑得有些緩不過氣,抬手按了按自己得胸膛,先轉身走了出去。
葉言從地上抬起頭來,回過頭看著雲崖離去的身影,驀然淚流。
她在地上深深地拜了幾拜,輕輕道:“師父,以後若是雲崖也去了那裏,請替徒兒,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再這麼孤獨了……”
從白玉宮走出去,雲崖與葉言兩馬並騎,緩緩地往回走。
葉言的臉上尤有淚痕,神情卻是輕鬆的。葉言坐在馬上,對雲崖笑道:“師父不在了,過段時間,我得回來接掌白玉宮事宜。白玉宮離大漠這麼近,到時候我可以常去看你。”
雲崖一愣,心想,還好,她並不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的事情。
“如此甚好。”雲崖笑著點頭,“這樣也熱鬧。正巧,我可以讓你見識見識我平日裏是怎樣訓練將士的。”
“肯定很殘酷吧?”葉言努嘴,“那我才不看。”
兩人說笑著遠去,落日餘暉之下,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仿佛一幅畫卷。
在雲崖回到沙漠的第三日,正逢一年一度的織女節。
牛郎織女的故事家喻戶曉,“織女節”之名正是由這個故事而來。然而與之不同的是,在邊疆,這卻是女子們挑選伴侶的日子,因此“織女節”還有一個別稱,叫做“擇郎日”。
大漠軍士們每日不是訓練就是輪流站崗,日子枯燥乏味,最為期待的也無非是每年一次的這個日子。
織女節這一天裏,最為熱鬧的就是夜裏生起篝火的時候。然而從白天開始,素來軍紀嚴謹的營帳中就已經喧鬧沸騰起來了,軍士們早早便起,沐浴更衣,都脫去了銀白戰甲,換上了便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