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喝了一口酒,門“哢嚓”響了。隨著而來的是一陣獨特的香,他知道是她回來了,而他的心卻沒有先前想象的那樣興奮,而是帶有責意的冷漠。
“咦,什麼呀?好香喲!”一進門她就聞到了一股獨特的香味,帶著塵凡的氣息。胸口那掌傷還在扯痛著整顆心,而這獨特的香味而以讓她暫時忘了痛。
一個高大挺拔的側著身影擋住了整個窗戶,隻有淡淡的月光從他四周的縫隙透進來,他手拿著一個酒壇子往嘴裏倒酒。
“死人也會回家的嗎?”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殘酷。
她隻是愣了會兒,然後回過神來。該死的,她在期盼什麼?他的擔心嗎?不會,冰是不會有感情的,就算是“同屋”之情也不會有。想起剛才的激戰,自己差點到陰間報到,還好有破狼他們極時出現相救。讓她心亂的不是那三個來殺她女人的,或是來搶她的魔使,還是來救她的破狼和東河,還有那個白衣男子,而是現在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控製之內,她變得被動。
“放心,在你未死之前姑奶奶我是不會升天的。”
輕率的,無情的,夾帶著錐心的痛。該死的,那個莫明其妙的綠眼女下手也太重了吧,到現在心痛得要裂開一樣。“舍心印”真的有她說的那麼厲害嗎?
地上到處都是酒壇子,而且還有幾壇未開封。
“這是什麼?”她提起一壇,掀開蓋頭嗅了嗅,那味道真的好誘人耶。
“酒”。他看都沒看她一眼,很不奈煩道。真是白癡。
“酒?”她好奇問。凡界怎麼會有這種比上等美玉和珍珠還好吃的東西呢?
“它是一種能讓人忘記傷心和痛苦的神物,喝了它後,你可以享受像神仙一樣飄飄欲仙的感覺。很奇妙,很快樂。”他心虛道。若它真有如此神效,為何他借酒消愁愁更愁呢?
“真的呀!那姑奶奶就得試試了。”
“你不能喝。”他話中有話。在他還來不及勸告時,她“咕咕”的酒已下肚。
“哇,好喝。”然後是一陣誇張的喝酒聲。
仰長脖子猛灌,一會兒一壇酒就進了的肚裏。好奇怪,怎麼越喝就越難過。所有不想去想的回憶都化為悲傷,在每個細胞裏竄動,就連那新掛上的傷也被那記憶的痛所湮沒了,心好難過。她一直都知道肉體上的痛永遠也沒心靈的傷來得痛,但這次卻比以前感受更強烈。
她所幸坐在地上,靠著木牆,高捧著酒壇子又是一陣猛飲。
“你。”他驚呆了。她的安靜和悲傷令他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你這樣喝會醉的。”還是忍不住關心她,那是由冰的內心所散發出來的一絲毫的溫情。
“怕醉?嗬,醉有什麼好怕的。姑奶奶可告訴你,天下沒有老娘戰勝不了的東西。酒就算是能讓人死的東西老娘也照喝不誤,或許死還是最好的一種歸宿。”她滿是醉意道。剛才綠眼女那一掌著實讓她吃痛,連站都站不穩的,而且身上還有那無數道利光所割的傷。從不曾沾染過酒的她而現在的開胃菜又是酒,依她喝酒的速度就算再能喝的人也會醉。
“你受傷了。”借助暗月的光,他這才發現她衣服破爛不堪,而且滿臉的倦容,純白的衣服上也有著斑斑的血跡。
“不就是身上多了一個洞,這點傷對姑奶奶來說算不了什麼。”不在意的話語中充滿了淒涼的哀傷。
他無語,放下手中的酒壇,然後與她並肩而坐。他看著她,那雙深眸是複雜。
“你相信世上真的有愛嗎?”她問,帶著絲許渴望的淒涼。
“我不信愛。”他深望她一眼,冷冷道。
“我信,不過,能讓我信的還沒出現。”她終於給自己換了個“正常”的稱謂。自打出生以來她很少在別人麵前用“我”字自稱,除非是她很在乎的人。至今為止隻有在王後,聽諦和魄櫻麵前她才用“我”而且還很少用。
“說真的,我很恨這個世界,更恨老頭子。他好吵,好冷,好凶,好陰沉,好可怕。”她喝了口酒,深深歎了口氣。說話的同時,他感覺到她的一顫,隻為記憶中的那個可怕的男人。
“他一直想殺了我,從小到大他的殺機都沒有息滅過。在我人生字典裏沒有‘父親’兩個字的存在,他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父親,我寧願自己是一個無牽無掛的從石頭裏蹦出來的野種也不願有他的血統。這麼久了,我一直將這份恨埋藏在心底,好重,好累,好累。如今我終於可以離開他了,徹底離開他,沒有高高在上的身份,沒有純正神聖的血統,沒有擔心害怕,我擁有屬於自己的自由了,可是我卻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快樂,我甚至還笨笨地在記憶裏去追憶曾經發生的一切。我恨我自己,好恨好恨。”
他安靜地聽著,看著她,冰眸中多了一絲疼惜的溫柔。
“是呀,你根本不了解我,和你說又有什麼用了呢,還是別惹你心煩了。”她苦笑著起身,另外還提了一壇酒進屋去。她忘了金眼男所說的話。其實她根本不在乎生死。現在連魔使都在嘲笑她是個被貶下凡的公主,她還有什麼臉麵麵對一切呢?不過是心痛和無奈罷了。
而他除了愣還是愣。
他想說,他很原意聽她說她的故事。
他想說,她根本沒她表麵上的灑脫。
他想說,其實她可以學著去遺忘。
他想說,心裝太多東西就很容易累,所以要學著放棄過去。
他想說,你別太累了——!
然後從她的屋裏傳來一陣清脆的酒壇子掉在地上破碎的聲音。再然後是一個軀體倒下的聲音。
“喬美欣!”初晨扔掉酒壇子飛速衝進去,那速度快得像閃電一樣一閃而過。
有著微弱光線的房間地上豎倒的是奄奄一息,臉上沒有一絲生機的喬美欣。
“該死的,傷得這麼重還硬撐這麼久,我看你真的是活膩了。”初晨是又氣又急,氣的是她死腦筋的倔強,急的是她的傷勢。看著那失去光澤的臉,他心不由生來一陣痛意。他忙將她將她抱起。
“該死的,你平常像豬一樣能吃怎會沒長肉,人這麼輕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你吃的東西都到哪兒去了?”抱著她瘦小的嬌軀,她的體重令他擔憂。輕便得就像沒抱一個人一樣,這不是一個正常人的體重。
將她放在床上,然後打開燈。他看見她的胸口被紅色的液體染紅了,而且衣服上還有各種顏色的液體殘餘下的痕跡。她絕美的臉上還有著被利刃劃傷的傷痕,而脖子上還有一條深深的劍傷,傷口被紅色液體凝固了。
“該死的,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弄得全身是傷?一個大活人怎麼不會保護自己?你是不是白活了十八年呐!”初晨氣得直向昏迷的喬美欣發火。天知道他現在心有多不安,有多不舍,有多生氣,有多痛苦。
正在此時她的臉色漸漸發生變化,由紅潤變為黑綠色,全身散發著一股濃濃的壓人心魄的黑色的恨怨之氣。喬美欣的呼吸越來越弱,然而臉上的表情又是越來越痛苦,仿佛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她的身體裏欲將她整個心摧毀。
“該死的,他們究竟對你做了什麼?”初晨憤怒得牙齒咬得直響,雙手緊緊握著,長長的指甲深刺進肉裏。
看著痛苦不堪的她,初晨猶豫了下,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麼重要的決心一樣,雙眼定了定。那張沒有生氣的臉讓他心泛痛。他將手伸向她的胸口被傷處,然後輕輕掀開已被鮮血染紅了的破碎的布。在接觸到那傷口時,他呆了,愣了,心更是痛了,然後雙眼和臉上的表情轉為陰沉、冷酷、邪惡的。
在她胸口處是一個黑綠交織的深深的五指印,那是被人活活掌陷下的。
“不就是身上多了一個洞,這點傷對姑奶奶來說算不了什麼。雖然是凡體,但心的痛早已超過了身體上所受的。”
他想起了她剛才說的話。她輕鬆無所謂的話語教他有點恨她的不愛惜自己。難道在她心裏所有的生命包括她自己的生命都是不值一文的嗎?
“該死的丫頭。”他忍不住咒道。她對她自己的殘忍讓他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