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1 / 3)

建安八年,冬。

孫權西伐黃祖,破其舟軍,惟城未克,而山寇複動。權還,過豫章,使征虜中郎將呂範平鄱陽、會稽,蕩寇中郎將程普討樂安,建昌都尉太史慈領海昏,以別部司馬黃蓋、韓當、周泰、呂蒙等守劇縣令長,討山越,悉平之。建安、漢興、南平民作亂,聚眾各萬餘人,權使南部都尉會稽賀齊進討,皆平之,複立縣邑,料出兵萬人;拜齊平東校尉。

第二次征黃祖,孫權發誓要連窩端了夏口。大軍浩浩蕩蕩逆流而上直逼江夏,孫權站在船頭,威風赫赫一如當年西行的孫策。仗打得順,吳軍長驅直入,眼看就要重現討沙羨的榮光,沒想到就在攻城正酣時豫章燃起烽火,報來山越複起的消息。這是當年劉勳沒收拾幹淨的上饒宗賊,雖然是烏合之眾,但集結起來也有數萬之巨,在鄱陽、海昏、劇縣等地橫行劫掠,不久會稽也送來急報,餘姚的山越惡逆遙遙相動,擺明了就是要趁孫權大軍傾力出動時在他背後搞出點大動靜。

孫權帶出來了幾乎全部的將帥和兵馬,周瑜隻有屯在吳縣的不到三千人,僅能鎮守無力分身,會稽虞翻差不多也隻有這個數。孫權權衡良久,咬牙認了這次又是功虧一簣,帶呂範程普等一路回撤,南下豫章。

孫權走後,甘寧打心眼裏佩服黃祖命硬,十幾年裏被孫堅孫策孫權輪著番暴砍都能挺過來,這次孫權又浩浩蕩蕩傾巢殺來,眼看夏口要玩完,結果臨要一腳踹門卻後院起火愣是撤了回去。不過就算這樣,甘寧覺得跟著黃祖混也難說有什麼前途。他不想再這麼蹉跎下去糟踐自己的人生。

“日月逾邁,人生幾何?宜自遠圖,庶遇知己!”

蘇飛昨夜那番話隨著江風一直響在他耳邊。江北萬家燈火,年末祭祀的煙氣隨風飄來。

“知己……”甘寧自言自語說。他縱馬狂奔,在初升的月光下向著東南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與此同時,一行兩人也正向著吳郡款款而來。

“先生,你跟郭祭酒誇下海口,心裏可真有把握?那周瑜到底也是個武人,要是忽然琢磨出你是來勸降的,心下不快當即跳起腳來,咱爺們兒不就交代在那兒了?”

“你說的那不是大將,是強盜!”蔣幹聽書童說完哈哈大笑,“再說,鄉裏鄉親的,他怎麼會對我下狠手。”

“我記得周瑜是廬江人,先生不是九江人麼?!”

“同為揚州人!”

“呸,一個州的算什麼鄉親,他能認你才怪!我看,凶多吉少啊!”

蔣幹看書童在驢上長籲短歎,忍不住撚須而笑。

他有勸降的把握當然不是因為和周瑜同是揚州人,而是因為他見過周瑜,而且見過很多次。

那是建安二年在壽春的時候,年輕,嬌嫩,貌美,深深地耽於酒色,在蔣幹看來周瑜和常見的那種紈絝子弟並沒什麼不同。如果非說有,那就是喝酒實在太凶了,給蔣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郭嘉剛一提這個名字,他立刻就想起他在筵席上摟著歌伎起舞時發冠脫落長發委地的放蕩模樣。蔣幹一向認為太沉迷享樂的人是軟弱的,不管他打過多少勝仗統帥多少兵馬,都抗拒不了更多的錢財和更高的地位帶來的誘惑。

蔣幹想了又想,覺得自己確實沒錯。

雪從梅枝上融化落下來,落在石階上不時發出輕響。暖爐裏繚繞出青煙,攀著光柱緩緩而上。

甘寧坐在周瑜府內的廳堂,等的有點百無聊賴。

戰亂以來各路俊傑避禍奔逃至江東,中護軍周瑜統領軍事且與吳主親厚,無數人靠了他的舉薦才在孫權的幕府裏有了一席之地,所以甘寧決定來投奔他,再說去年討伐黃祖一行周瑜也未曾參與,也就談不上彼此會有過什麼過節——甘寧一路思前想後,覺得這實在不是個壞主意。他等得時間太久,幹坐著無聊,便在心裏盤算了一遍如何與周瑜應酬把話說得漂亮,越想越覺得勝券在握,不怕拿不下周瑜。

腳步聲近,緊跟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甘寧忙轉過頭。一張白皙俊麗的臉剛映進他的眼睛,就像有數不清的爆竹扔進了腦子裏,炸得他所有想法都成了碎片飛了漫天。

左右為周瑜脫了黑貂裘,他便徑直走向主位,抬起眼睛看見甘寧坐著一動不動呆望著他發愣,皺了下眉頭說:“足下一路辛苦,我看過你遞上來的……”

“我見過你,記得你!”甘寧跳起來衝到周瑜麵前,立即被左右上前執刀狠狠按在地上。一片質問嗬斥中甘寧奮力掙紮抬起頭盯住周瑜說:“你還記不記得我?!”

周瑜對他的突襲有些驚訝,凝視了片刻後冷冷說:“不記得。”

“可我一直記得你!”甘寧掙開左右,猛地拽開自己的衣領,脫掉上衣扔在地上,“建安五年沙羨一戰,我衝到你的樓船上偷襲,你給了我一刀!”

周瑜站起來慢慢走到他身邊。甘寧和他比起來並不算高大,但強健英朗,肌肉虯勁,膚色深如透亮的茶油。尤其吸引人目光的是從背到腰的一身刺青,紋成波濤,中有遊龍隱現。背後還有一道很深的傷疤,被紋成一隻騰空的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