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時,皇甫堅壽總覺得這些卜卦的人果然是不一樣的,在她們麵前,人生恍如虛妄。這塞外十五城,這居延,這富庶繁華,這些他生活中的種種所努力保衛與操持的東西,好像在那女人眼裏都成了幻象。似乎隻有城外那無邊無際的荒漠才是人間唯一真實的存在。而她這個土屋,恰好也是這場繁華中唯一可知的現實,此時正以一種荒誕的方式展現著真實。她那一雙隔著厚紗的眼睛,似乎時刻在告訴你在這世上什麼都是假的,而隻有那荒涼,才是真的。
黑衣女子緩緩的從牆角暗處走來,因為黑色鬥篷遮蓋著,所以看不出她的身材,自從聲音上來聽,隻能知道這是個比他大些的女人吧。
隻聽那個女人啞聲道:“你來了。”
皇甫堅壽暗道不是自己要來,是那個什麼伊吾王子想讓他來,不免想到多擇和這個女子是不是有什麼關係。可他今日不是來與老友敘舊的,經過軍旅磨練的他已經與先前大不一樣了,即便麵對女士也直言道:“我隻想知道,你讓人誘我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那女子卻不答,而是在那案桌坐下,然後取出類似與幹草的東西點燃後,放入一個容器內。
皇甫堅壽被她慢條條的動作所吸引,放眼一看,隻覺得那東西甚為熟悉,可一時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不一會兒,那幹草便就發出淡淡的清香,在這簡陋的房子裏增添一些亮色。女子這時才問道:“皇甫將軍,你有愛上不能愛的人嗎?”
皇甫堅壽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問這麼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可他立時想起的卻是袁瑛。他的眉頭痛苦的一蹙,在長安的時候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袁瑛與衛仲道之間的事情,知道袁瑛當時是被袁家人送去與衛家聯姻的重要棋子。他雖愛袁瑛,可在這世道,即便男方猝死,女方未曾入門的情況下,隻要她身上還背負著那種重不可堪的名聲,那麼她幾乎可以說一輩子都是衛家的女人。可是這種痛苦一顯即過,因為皇甫堅壽覺得自己跟袁瑛並沒有什麼,無非就是相知而已,而且就是有什麼,他也問心無愧。所以隻短短片刻,他的眼中再無半分愁慮,反而直視這個女子,想要從她的眼睛中看出點什麼名堂來。
可這個女子卻絲毫沒有在意皇甫堅壽的心情,反而自顧自的說下去:“你知道嗎,現在居延王妃劉嫣愛上了一個她不該愛的男人,你說她該怎麼辦?”
皇甫堅壽腦中“嗡”地一聲,萬沒想到劉嫣的名字會這樣被人提及,而且還是這麼隱秘的事情。對於別人的私事,他一向是不感興趣的,哪怕是劉嫣這麼美麗的女人,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不過隻要想起劉嫣的美麗,他卻不由想起那個憨愚肥胖的居延王。想起當年她怎麼成為一個和親的棋子被迫嫁來這荒漠的,想起數次麵見時,她的風韻歡笑中深藏著一抹外人難測的神色,一時覺得,就算她不守婦道,似乎也不是不可饒恕的。
那個女人似已在他眼中讀出了那份理解的神色,但她對皇甫堅壽的反應似乎也有些驚奇,詢問道:“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她心儀的對象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