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州南下徐州的一條黃土大道上,滿目一片荒涼,亂草叢生,野狗和狐鼠出沒,渺無人跡。
說是渺無人跡也不準確,在大道邊上,此刻倒臥著一人,不過看其久久趴在那裏,一動不動,奄奄一息之狀,離死也不遠了。
一陣粼粼的車馬聲傳來,打破了這荒涼大道上的沉寂,一行車隊出現在遠處的盡頭,蜿蜒徐徐向這邊行來。待走得稍近,可以看出,整個隊伍大約有四五百人,男女老少都有,身上背著,手中提著各種大小包袱,大人牽著小孩,壯年扶著老者,默默的向前而行。
這是一隻南下逃難隊伍,眼下中原各地兵連禍結,盜賊蜂起,象這樣的逃難流民數不勝數,這支逃難的難民隊伍隻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不過這支隊伍看起來隊伍嚴整,井然有序,不像是一支普通的流民聚集起來的隊伍,倒更像是一個舉族南下遷徙的家族部曲。
路邊倒臥的人聽到車馬的行進聲,這時緩緩的抬起了頭來,向車隊來處張望。
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臉上汙穢,一時看不清形貌,身上穿著古怪,上衣很短,有點象北邊的胡服,跟這裏人時常所穿的寬服袖袍大不相同,頭發也很短,不象這裏人一樣束發結髻,看上去倒象是一個出家的沙門和尚。
看到徐徐走來的車隊,這年輕人臉上終於露出幾絲喜色,趴在地上掙紮了幾下,費勁力氣從地上緩緩的爬起身來,踉踉蹌蹌的走到了大道中間站定。
這人突然衝倒大道中間,引起前頭車隊的一陣慌亂,在一陣呼喝聲中,前頭的車隊漸漸的停了下來,隨即幾個護衛裝束的帶刀大漢大呼小叫的從車隊中走出,殺氣騰騰的就向前麵這擋道的年輕人衝了過來。
一個頭目模樣的黑壯大漢手提一柄鋼刀,快步來到這人近前,麵上還透著十分的緊張,待看清眼前道上這人,腳步虛浮,神色委頓,估計是餓得沒力氣了,臉上神情頓時一鬆,暗道這隻是一個逃難的難民,不是故意來劫道的,自己等人倒是白擔了一陣心。
“你是何人,為何擋在大道之上,還不快快退到一邊去,免得吃我一刀!”黑壯大漢不耐煩的呼喝著,就要上前去推搡這道上的年輕人。
“這位大哥,行行好,給一點吃的吧,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這年輕人朝著頭目稍一拱了拱手,顯得有氣無力的道。
這人一出聲就乞食,黑壯大漢並沒覺得有什麼意外,車隊一路南來,碰到的象這樣的難民實在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而且一般一張口就是討要吃的。
黑壯大漢沒有多說,走過去伸手一把就把那年輕人推到了路邊,誰知用的力氣有點大了,那年輕人竟然就此被推得站立不穩,一下跌倒在了路邊。這也難怪,這人已經餓了幾天了,哪還有什麼力氣,能站著說話就已經不錯了。
黑壯大漢朝著身後的車隊一揮手,示意沒有事了,車隊便開始繼續緩緩啟程前行。車隊的行人都是神色漠然的從大道之上走過,沒有人朝這倒臥在路邊的年輕人多看上一眼。
黑壯大漢招呼一聲幾個手下,正要跟著車隊繼續上路,這時目光無意中又瞥過倒在路邊的這人,看到這人的那一頭短發,麵色頓時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停下步子,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布包,扔在了這人身前的地上。
扔下這個小布包,他轉頭環顧了一眼身邊的其他幾人,呼道:“你們身上誰還有多餘的幹糧,看在我的麵子上,給這人一些。”
幾個護衛互相看了幾眼,露出猶豫之色。其中一人發話道:“頭,我們的糧食也不多,這人早晚是餓死,又何必浪費在他身上。”
這人說出這話,其他幾人都連連點頭,大有同感。並不是這些人見死不救,殘酷冷漠,而是一路之上見到的難民太多了,救也救不過來,何況這逃難的車隊糧食也不多,自顧不暇,又哪有多餘的力氣來救濟這些路邊的難民。
“少廢話,你們誰還有多餘的幹糧都拿出來,就當我陳虎借的,等族裏發了糧食,我再還了給他!”黑壯大漢怒聲道。
“好吧,大黑我身上還有一塊大餅,不過也不用頭還了......”一個護衛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幹癟的大餅,拿在手中又猶豫一下,最後扔到了地上。
“頭,我身上沒有大餅了,你知道,我家裏人多…..”
“我還有半張……”
……
當下又有幾人把懷中的幹糧大餅送了出去。
地上的年輕人此刻根本來不及爬起,聞到餅香,迫不及待的就伸手抓起地上的一張大餅,往嘴裏塞去,狼吞虎咽的就大嚼了起來,眨眼間大半張大餅就已經入肚,這時他才稍稍緩過一口氣來,抬起頭,臉上露出感激之色,朝著幾人連連拱手,道:“多謝,多謝幾位大哥贈餅,林鞏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