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懸圃縣公安局,局長阮水清一看肖子鑫來了,趕緊招呼人給肖子鑫上茶,然後彙報這兩天審訊的情況,他知道市委高書記他們那些主要領導心裏都牽掛著這事呢.
肖子鑫靜靜地聽著,不時在小筆記本上記著什麼……
心裏卻是另一番滋味,掀起一陣陣狂風暴雨。不管怎麼說,這次長角市的這個事件,全國是一下子哄動了,驚天動地!
他心裏其實也一直在琢磨呢,如何收場,如何跟上邊省裏和更高層寫彙報材料,說明情況,這個事他回去之後已經安排市委秘書處開始進行了,目的無非是要盡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不要牽涉到他們個人是最理想的。一般而論,隻要情況說明寫得過關,上邊是不會輕易責怪他們這些人的。
……
石二哥開始說,殺人是因為看不慣一些人的“作風”,便學水滸裏的好漢,“路見不平一聲吼”。他們作為“大集主管”,或者說有過節的人,應該對自己此前的行為負責。
訊問者們觀察著其反應。
石二哥垂著腦袋瓜子,眼睛盯著一個地方,也許是拇指,也許是腳尖,不同的是,看到銬子旁邊委屈的拇指,拇指會動動,兩個無聲無息相互摩擦一番,好像在互相安慰和對話;而落在腳尖上時,腳尖則變得不那麼老實,無所適從的樣子,前後蹭蹭,會自覺不自覺很懶散地搓幾下水泥地麵,好像要擦掉某些東西。
後來他又說,真正原因是一些“不公正”的事。他們把他“欺負得太狠了”。他承認自己沒必要非得這麼幹,但他堅定地認為必須這麼幹。強調活夠了,所以他殺了——他自己就是死一萬次,也要將這些人殺了。
他同樣憎恨“名單”裏沒有來得及殺掉的人,說打算接著把他們也殺掉。但後來他又說,“沒時間”殺那五個了,警察來的太快,比想象的快,懸圃縣公安局和韁繩縣公安局反應得都很快,因為畢竟他不想被抓住,所以,跑了。
說這番話時,他不咬牙切齒,但眼中仍然有仇恨。
後來殺的那5人,就是不留活口。他們看見他了。
他堅稱不後悔,隻是認為對不起兒子,因為兒子是他親生的。他把這個小生命帶到這個世界,卻沒有負起多少責任,就撒手不管了。也對不起女兒,老婆和老母親,她們今後怎麼辦,他不敢想,也不願意想……他說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一種近乎荒誕的邏輯解釋他的殺人動機。在他看來,這些不可思議的解釋是那麼的天經地義。隻有提及親人時,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才會疼痛……
總之,石二哥似乎在講述別人的故事,與已無關;也好像他的關注點不在這上麵。那份木納、遲鈍、冷漠和肮髒即使抓他的這些刑警們也很難把這個人跟那個與大圍捕周旋了數日之久的狡猾猖獗之人聯係在一起。
這就是石二哥。
可以說,石二哥的一生,幾乎都搭在跟工商、稅務、衛生、城管和當地屠宰點、畜牧站打交道上了,還要應付一些惹不起的人,所有心思、計謀、爭辯、痛苦,都與此密切相關,後來的故事也緣起於此。他沒有一點跟眼前這些大蓋帽們交流的經驗,更無**,還有點不太適應。
人的一生,就是體驗的過程。活得瀟灑也好,淒惶也罷,酸甜苦辣,都要品嚐一點兒,不然的話,也許很難稱得上來過一回。對人與背景的認識也會留下缺憾。
人抓住了,到了這個位置,不適應也得適應,也有時間回味一下沒有時間回味的東西了。
可是,石二哥現在打不起精神,心願已了,早前女人臨盆和男人憋屁的那種感覺、衝動與煎熬的勁頭已經無處可尋。他還處在一種本能的抗拒階段。盡管事實清楚,證據確鑿,盡管說與不說,意義和區別不大,或者說根本沒有區別。但他還是抵觸。
要說,也得等一下,等到他想說——有衝動和**的時候。
然而這種衝動和**會有第二次嗎?
所以,他什麼都不想說,無所謂。
更何況人已經掐在人家手裏,他已經成為甕中之鱉,由不得自己了。
法律賦予他沉默的權利。
法律也期待他講話。
也許對石二哥的這種有悖常情的瘋狂罪案與怪異心理應該交由心理學家和犯罪學家日後進一步研究探討。眼下,他們僅僅是在例行公事,搞清一些問題和困惑,也需要石二哥認可一些東西,並在上麵簽字,走法律程序。一輩子的預審工作積累了滿腹麵對各種嫌疑犯豐富經驗,但還沒有類似的經驗,今天算又加了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