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葉舒已經全然放棄了——放棄了那個曾經讓她興奮不已、那個被她稱作‘白馬王子’、那個讓她初次動心的男人。
她要強，驕傲，執著，甚至迎難而上。從來就不是這樣一個輕言放棄的人。
可是現在……
尚未爭取，就已經放棄。
“媽，這些照片您先收著，回頭我有空了再找您。”
“真會找我？”林慧美半信半疑。
“嗯。現在不是太忙嗎？”葉塵微微一笑，含糊過關。
“對了，媽，能不能問您一件事？”她突然想起什麼。
“嗯？什麼？”
看著母親，葉塵欲言又止。林慧美捏了她一下，“和媽還有什麼不能問的，吞吞吐吐做什麼？”
葉塵試探的看著她，“我是想問問您以前的事。能問嗎？”
林慧美一怔，“是想知道和霍家的事？”
葉塵頷首，又道：“您不想說就不用說了。反正也不那麼重要。”
“你想知道什麼？”
“……嗯，你和霍伯伯最後為什麼沒有在一起？”葉塵單刀直入，“其實我看得出來，霍伯伯直到現在還把你掛在心上了。這麼多年，你喜歡吃什麼點心，他還記得那麼清楚呢。”
林慧美眼角濕潤，“那又怎麼樣？如今我都是半截埋在土裏了。說起來，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他在海邊和我求婚的模樣。剛從部隊出來，留著板寸，精神得很……海藍的襯衫，迷你軍服，他突然砰一下就跪在我跟前。多少人瞧著呢，他跪著也像棵鬆柏，背挺得筆直……”
說著說著，雙眼迷離起來。眼淚已經從眼角滑落，連聲音都帶著輕微的顫栗。
葉塵伸手幫她擦眼淚，“媽，對不起，是我不該問。”
林慧美反倒是笑了，淚光閃爍，“媽想說。這麼多年，這些畫麵都像夢一樣來來回回在我腦子裏轉，如今有個聽眾，我說出來心裏倒舒服許多……”
“當年霍家老爺子老太太怎麼也不同意我們在一塊。他們喜歡俞蘭，和柯家才算是門當戶對。而且，政治上也正需要柯家的支持。”林慧美繼續道：“我也不放棄，隻一心一意的跟著他。本以為他也和我心思一樣，可是，有次他回家後，就再也沒回過我們的小家，一去就是三個月。任我在這邊胡思亂想，成天擔心，也不見他回來。怕他出事，到底還是尋到霍家去，隻是……”
“隻是什麼？”葉塵追問。
林慧美深吸口氣，如今想起過去的事，想起那一天的事，心痛還是一樣強烈，竟然沒有隨著時間遷移而淡去分毫。
“他要結婚了。而且，霍家已經在置辦婚禮。熱熱鬧鬧，好喜慶。”
葉塵驚得瞠目。
“是霍伯伯負了你？”
林慧美苦笑，“我被人像垃圾一樣從霍家趕出來-——那時候燒得厲害，雨下得和傾盆似的，也不知道怎麼了我就流產，而後是大出血……再然後……”
她有些哽咽，有些無力，聲音更輕了一些，“然後，連一步都走不下去，就倒在大馬路上。那時候真以為自己要死了，好像都已經看到閻王在和自己招手。”
那一刻，簡直是一場浩劫。
一路走，雙腳重得像是灌了鉛一樣。血水被大雨衝開，又繼續染成血水。她就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在雨中飄蕩，沒有落腳之地。直到路邊的人提醒她，她才猛然發覺自己流了一地的血。可是……
竟然已經不知道痛了。
早已痛得麻木了。
葉塵聽得心驚肉跳。
她竟不知道當年母親因為愛情經曆了這樣一場生死浩劫。
見她這模樣，林慧美隻道：“沒什麼，都過去了……不過，這事兒總算讓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葉塵問。
林慧美鄭重道：“婚姻這東西，不是兩個人能決定的，必定是兩個家庭的事。連家人都不支持的婚姻，一定長久不了，也幸福不了。”
葉塵一震，唇有些發白。
半晌，她都隻是訥訥的看著媽媽，喉間苦澀。
林慧美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信媽的話，媽是過來人。”
葉塵心裏苦澀又心酸，隻垂首看著自己的膝蓋，無話可說。
林慧美拍了拍她，“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去休息。”
“……好。”林慧美順了她的話，站起身。
林慧美彎身將那一疊疊照片收整齊，嘴裏邊道：“這些照片都留著了，回頭你再仔細瞧瞧。有什麼合適的一定要和媽說。”
她隻覺得無力，迷糊的應著，“好。”
……
霍湛到家的時候，俞蘭正坐在沙發上心事重重，神情陰鬱。聽到動靜，扭過頭見到兒子，她臉色也沒有緩和一點。沒有理會他，她又重新折回頭去，繃著臉坐在那。
霍芯穿著真絲睡衣，躡手躡腳的從房間出來，和霍湛咬耳朵，“不曉得誰得罪媽了，一回來就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