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喵……出世(1 / 3)

離開闕城後到達的第一個城池,便是涼州。

涼州主營茶葉,以至於蘇九才剛進了涼州內,鼻尖便是一陣飄香十裏的清茶香。

城內,茶商往來密集,消息傳播速度亦是迅速。隻是此時眾人嘴中的主人公不是斐國新帝,亦不是蕪城更換城主,而是一個全新的名詞:攝政候。

蘇九坐在一間客棧內聽著隔壁一桌茶商抄著月華口音,反複說著‘攝政候姿態俊美’‘攝政候雖俊,可惜手段殘忍霸道’雲雲,不由讓蘇九皺了皺眉。

莫非這個攝政候,乃是當初的莫如是

說實話,直到現在,蘇九都未曾清楚為何當初莫如是會好端端得跑到月華國,幫住皇上來對付寧玨。可莫如是此人行為詭譎,從來不按常理出牌,或許他幫助皇上隻是覺得很好玩,也是有可能的。

如今再糾結這些又有什麼意思。蘇九無奈搖了搖頭,將注意力從隔壁那桌上收回來,低頭又喝了幾口杯中碧螺春,方起身,離開。

這幾日蘇九在趕車途中,已將自己的未來大致想了清楚。

如今天下分三國,天宇斐國與月華。

八年前,蘇九費盡心機從天宇逃出,如今自然更不會再回到天宇去;而斐國,斐國民風大膽,胭脂女紅更是千古一絕,想她蘇九隻會釀造胭脂,刺繡女紅一竅不通,選在斐國開胭脂鋪隻能算是找死;可月華,三年前的權勢鬥爭委實讓她感到害怕,實在是不想再回到月華去。

想來想去,蘇九隻有選擇脫離三國之外的蕪城了。

蕪城完全不受三國約束,隻靠四年一度的城主大會來選出下一任城主,再由城主來管理蕪城。因此,常年聚集在蕪城內的,皆是一些戴刀佩槍之人。

蕪城雖說是座武城,可行走江湖的少俠中,不乏巾幗不讓須眉的漂亮女子,想來她們望見胭脂鋪,定也會駐足瞧上一瞧。

主意打定後,蘇九目標明確,說幹就幹。她在車馬行憑了一個看上去憨厚老實的車把式,而後自己則在車廂內,反複構思著重新開張胭脂鋪的成本與人手,大致應投入多少銀兩。

三年前,蘇九在月華國都變賣了自己一手建成的蘇記胭脂鋪,獲得了一大筆銀子。可當初為了幫寧玨治病,花費了許多,以及這三年她日日坐吃山空,雖說沒有窮奢極侈,卻也花了不少的銀子。如今若要重新開一家胭脂鋪,也不知銀子究竟夠是不夠。

可正於此時,蘇九突得眼前一亮。她伸出手去,摸到了當初寧玨送給她的那枚‘贈予愛妻’的玉佩。寧玨曾對她說過,待她缺銀子花時,隻要拿著這塊玉佩,便可去全國各大錢莊提出現銀。

由此看來,她還是需先回月華一趟。先去月華錢莊內先提出一筆銀子來,再回到蕪城創業也不遲。

念及此,蘇九趕忙一拉開馬車簾子,對著正在趕車的車把式道:“大伯,我改了主意了。我決定先去月華。”

車把式連聲應是,旋即一揚馬鞭,將馬車趕得飛快。

等到蘇九進入月華國最邊界的涼州,以是二十餘日後。她下了馬車,入進了涼州內一家甚大的客棧。怎料客棧內的情形,比之當初在斐國,月華的程度更甚。放耳聽去,此時整個大堂此起彼伏討論得,皆是攝政候。

一道:“攝政候果真模樣俊美,天性風流。否則煜王妃怎會寧可身敗名裂,也要和煜王爺和離,再去同攝政候在一起”

又一道:“我卻覺得不盡然。若是煜王妃恪守婦道,即便攝政候再如何引誘,她也不會上鉤。要我說,這歸根結底還是煜王妃的錯。”

還有一道:“說這些做什麼,小心攝政候將你們都抓去,要了你們的腦袋!”

蘇九愈加好奇,不由愈加支起耳朵,聽著他們說話。可聽了許久,也隻剩下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是真是假亦說不清楚。蘇九隻好作罷。她在客棧內開了一間上房,又出了街,在街道上尋起月華的錢莊來。

片刻,蘇九望見前方有一鳳悅錢莊,便當即走上前去,進入,站在櫃台前,從胸前掏出先前寧玨交給她的玉佩,遞給了那位管事的。

管事的瞧上去三十上下,綠豆眼八字眉,下巴蓄著山羊胡,瞧上去喜感又精明。這人從蘇九手中接過這枚玉佩,細細打量一番,臉上表情瞬間便凝了凝。

蘇九不由詫異道:“怎麼這我家夫君贈予我的。他將銀子存入我的名下,我隻需拿玉佩來,便可隨地取現銀。”

這管事的望向蘇九的眼神中已夾上了幾分惶恐!他竟是哆嗦著手將玉佩還給蘇九,一邊微微躬著身子結巴道:“是是是,是可可以取銀子,您您您要多少,小小小的現在就給您取來。”

蘇九皺眉望了這玉佩一眼,腦海中瞬間就閃過了無數個可能性。

她臉色亦是一凝,猛地將玉佩拽入手中,一邊凝聲對這管事道:“銀子我不取了,告辭!”語畢,蘇九疾步走出錢莊,迅速回到客棧退了房,讓臉色有些不平衡的車把式駕著老馬車離開。

從方才那錢莊管事的反應來看,隻怕有人同他交代了這枚玉佩,若是在何處見到玉佩下落,就去和朝廷通風報信。

她在天池呆了三年,如今重新出世後,竟連這點判斷能力都失去了。若不是方才那管事的反應點醒了她,隻怕她到現在都反應不過來。當初的莫如是一定以為寧玨沒有死,所以為了防止寧玨卷土重來,必然會吩咐眼線時刻注意動向,所以此時蘇九拿著寧玨給自己的玉佩去取錢時,那管事的才會如此反應罷。

蘇九在心中一步步做著分析,臉色不禁越來越難看。三年前的經曆她不想再讓自己重蹈覆轍,所以此時最正確的決定就是盡快離開月華,哪裏還管得了什麼銀子。

“老師傅,去蕪城。”蘇九對著馬車外的車把式喊道。

“行吧。”車把式的語氣愈加忿忿,不由抱怨道,“你這瓜娃子,俺趕了這麼久的路,才終於到了涼州,還不等俺喝口茶潤潤喉呢,這咋就要走了呢”

蘇九分外抱歉道:“情況緊急,辛苦您了。”一邊說著,蘇九一邊從口袋中又掏出一塊碎銀來,遞給他。

這大伯收了銀子,這才終於緩和了臉色,彎著眼睛繼續駕車。

於是馬車軲轆聲再次在官道上響起,不多時,涼州已在身後慢慢拉成一個小點,最終消失了不見。

蘇九這才終於安下心來,背靠著馬車壁,凝神想如今銀兩不夠,自己究竟應該在蕪城做些什麼小買賣為好。亦或者直接在路邊搭個棚,賣賣涼茶也是極好。隻是她一向對廚房事不甚擅長,也不知自己製出的涼茶符不符合過路人口味。

就在蘇九在腦海中胡思亂想間,怎料馬車竟是突得一個猛顫,蘇九的身體瞬間就被摔了出去。蘇九趕忙將身體保持平穩,一邊問道:“怎麼回……”

可蘇九的話未來得及說出口,便被車外那車把式的求饒聲生生打斷:“別,別殺俺!俺就是個趕車的,各位官爺別殺俺,千萬別……”

“滾。”一聲冷酷的陌生聲音從外頭飄入馬車內,不禁讓蘇九心底一顫。

“俺這就滾,這就滾……”那車把式的聲音已漸漸飄遠,想來應是滾遠了。

於是整個空氣便就此凝固了下去。

蘇九坐在車廂內,凝著臉色,打算以不變應萬變。

果不其然,大抵是一炷香後,馬車外的人終是按捺不住,對蘇九道:“屬下恭迎夫人回府。”

此人聲音毫無溫度,冰冷刻板,一聽便知是死士暗衛之流,可讓蘇九心驚的不是這個,而是這人竟然喚她什麼夫人什麼夫人她何時成了誰的夫人

蘇九麵色越凝重,幹脆徑直俯身掀開馬車簾子,直接站在了馬車外。

直到此時蘇九才看清了馬車外的形式。隻見此時圍繞在馬車前一共十餘人,各個身著黑色勁衣,麵無表情,將馬車團團圍住。方才同蘇九說話的這人明顯應是這幾人的頭領,所以也由他來同她溝涉。

蘇九收回眼神,冷聲道:“我不過是一介草民,哪裏是什麼夫人,這位官爺莫不是找錯人了。”

可這位黑衣人卻依舊定定看著她,自顧道:“屬下恭迎夫人回府。”

“……”蘇九抽了抽嘴角,很是無語,“我不姓‘夫’,也不名‘人’,更沒有什麼府邸。你聽不懂人話嗎”

“屬下聽得懂人話。”這人又道,“屬下奉攝政候之命前來恭迎夫人回府,還請夫人隨我等回國都中。”

蘇九揉了揉耳朵,像看蠢貨一般看著他:“什麼攝政候我怎麼不記得我何時和攝政候成過親,還成了夫人”

為首這黑衣人卻不說話了,隻是看著蘇九的眼神帶著幾分古怪。

“……你為何要像看傻子的目光看著我”蘇九愈加莫名其妙,“我在一處山野之中閉關了三年,如今才剛出世,你就喚我‘夫人’,我哪裏受得起這種稱謂。”

這黑衣人皺了皺眉,才道:“夫人可知攝政候是誰”

“就算是玉皇大帝我也無話可說。”

“寧玨。”

“你……你說什麼”蘇九心底一痛,她愣愣得望著帶頭的這男子,嘴中不受控製得再次反問他,“你方才,說誰”

“攝政候,寧玨。”這黑衣人垂首,姿態恭敬。

寧玨

這人竟然說是寧玨

“哈!哈哈!”蘇九大腦一片空白,不由仰頭大笑三聲,仿佛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你竟然說是寧玨我在天池邊守了他整整三年,都等不到他回來,你竟然跟我說,寧玨竟是出現在了月華國,還成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攝政候我覺得你一定是在逗我。”

黑衣人微不可聞得皺了皺眉,幹脆向著自己身側的一個侍衛使了個眼色,於是那名侍衛瞬間移動到蘇九身側,對著蘇九的脖頸便是一記手刀。

於是下一秒,蘇九雙眼一翻,終是昏迷了過去。

這侍衛趕忙將蘇九抗在自己肩膀上,這才看向中間那帶頭黑衣人,分外不解道:“頭兒,咱們侯爺長相俊美,又位高權重,這女人怎如此不知好歹,竟敢對侯爺出言不遜。”

帶頭黑衣人瞥了他一眼:“結發夫妻,有權任性。”

等蘇九從昏迷中悠悠轉醒時,發覺耳邊不斷響起馬車軲轆聲。身體亦是隨著馬車的移動,分外有節奏得隨之搖擺。

先前的記憶瞬間回到蘇九腦海中,她猛地坐起身來,打量著這間隻有自己一人的馬車廂。

出蘇九意料的是,這馬車倒是分外寬敞別致。底下鋪著一層涼席,正中擺著一四角方桌,方桌上盛放著一盤糕點與一盤大蘋果,倒是分外有心。

竟然是這種待遇,蘇九的心愈加不自覺的沉沉墜去。

——難道,那個攝政候,真的是寧玨……

蘇九隻覺頭疼無比,她伸手扶起馬車窗簾,隻見此時馬車外一行青山正不斷向後退去。她正待出聲,可猝不及防間就聽耳邊響起了一道硬邦邦的聲音:“夫人有何吩咐”

定睛一看,好家夥!這侍衛竟是突然閃到馬車邊上來的,此時正單足點著馬車軸,身體則懸浮在空中,一邊來同蘇九說話。

蘇九吞下一口水去:“我主要是想問問……”

“您問!”

“你這樣飄著,不累嗎”

“回夫人話,目前還不累。”

“哦……”蘇九分外佩服得看著他,一邊在心底醞釀該如何將自己的疑惑問出口。

“夫人問完了嗎”

“額,我還沒問呢。”蘇九揉揉腦袋。

“現在累了。”話畢,這侍衛瞬間收回腳尖,一個翻身,就落了地去。

蘇九透過窗戶,看著被馬車慢慢甩開距離的那侍衛,分外無語。

這樣的情況一直糾結到了下一個城池,宛城。

入宛城後,這幾人帶著蘇九去了一家客棧,將她安排了間上房,便放她自由行動了。可蘇九明白,隻要她一做出什麼出格事,隻怕瞬間就會有人出現在她麵前,然後對著她說一些冷冰冰的話。

如是想著,蘇九幹脆徑直將客棧房門大開,對著門口空氣道:“我要洗澡。”

“是!”果然,空中果然就傳來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

“記得往浴桶內撒上花瓣和綠茶,其中花瓣一兩,綠茶一斤,一刻鍾後我要看到成果。”蘇九麵不改色。

於是瞬時間,蘇九隻覺眼前似有一道影子飄過,空氣重新回歸平靜。

蘇九對著空氣繼續道:“待會本夫人洗澡,還需來個人幫忙搓背。”

“……”這一次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就在蘇九覺得沒有人會接話了時,另外一道依舊冷冰冰的聲音傳來:“抱歉夫人,此行倉促,並未攜帶女眷,還請夫人再忍耐幾日。”

“不幫我搓背也行。”蘇九眯了眯眼,嬌笑道,“你下來,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瞬間,又是一道影子飄過,蘇九再眨了眨眼,這人已經站在了蘇九眼前,微垂著腦袋,等著蘇九問話。

“我問你,你們的攝政王寧玨是何時回到國都的”蘇九收了笑,麵無表情問。

“一年前。”

一年前,嗬,好一個一年前。蘇九冷笑一聲,再問:“莫如是呢莫如是竟然能讓寧玨坐上這個位置”

怎料這侍衛卻臉色變了變,他更恭敬得低下頭去道:“屬下不知。”

“不知”蘇九嗤笑,“你會不知究竟是不知,還是不想說”

侍衛愈加低下腦袋,一言不發。

蘇九怒:“你不說,待我見到寧玨後,我便說你幫我搓了背!”

這侍衛臉色發青:“屬下沒搓。”

“哦,你是沒搓。可我就是想汙蔑你哦。”蘇九揉了揉耳珠,哼笑兩聲,旋即正色道,“你究竟說不說三年前在月華叱吒風雲的莫如是呢”

這侍衛咬咬牙,終是道:“侯爺吩咐了,再也不準讓人提起當年的那人,誰若說了,皆會重罰。夫人,您莫要再為難屬下。”

蘇九臉色一白,慢慢沉默。

果然,當年造成他那樣經曆的人,他果然無法再釋懷,否則,他又怎會下這樣的命令,竟是連提,都不願再讓人提了……隻怕那段經曆成了他心中永遠的傷疤,哪怕傷口好了,那傷疤也永遠橫亙在那,任歲月流逝,都無法磨滅。

蘇九垂下眼簾去,宛若失了魂般得走到房中圓桌前,坐下,心中已是一團亂麻。

她似乎,似乎隱約能知道為何寧玨不來尋她,為何要避開她,獨自出世的原因了呢……是因為當初是她在他身邊,直麵了當初他所經曆的那些狼狽嗎

是因為她直接看到了他的尊嚴如何被踐踏,如何苟且於世,如何癱瘓如廢人嗎

蘇九的心再次像被人狠狠揉捏起來。她將臉頰蒙在自己的手心中,卻依舊控製不住大腦中的這般想法。

“這位夫人,熱水來咯。”房門外,想起了店小二的聲音。

蘇九瞬間從魔障中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又矯情得傷了心。她快速調整好自己的臉色,這才道:“進來吧。”

那店小二分外盡責,果然連同花瓣和綠茶一同帶來了。隻是蘇九哪裏還有心思去在意這些細節,當即匆匆洗了澡,便上床,入了睡。

十日後,蘇九跟著那群冷冰冰的侍衛,終於回到了月華國都。

國都依舊那般繁華熱鬧,就連在城門口不遠處賣燒餅的大娘都未見她老上一分,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樣,仿若這三年時光,不過是蘇九的幻覺。

可這自然不是幻覺,三年前,國都的風雲人物是莫如是,如今卻已成了攝政候。

不得不說,這群冷冰冰的侍衛雖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可實際上卻並不盡然。這些人大抵是瞧見蘇九目光感慨得望著城門,於是趕車的動作也都慢了下來,分外配合。

可惜,即便馬車走得再慢,也依舊慢慢阻隔了蘇九回憶的目光。馬車踏過官道,走過城門,在國都內噠噠行走,不多時,便聽趕車這侍衛一聲籲聲,馬車最終停下。

蘇九出了馬車,仰頭望去。隻見眼前這座府邸,比之當年寧玨為丞相時的,更大氣豪華。紅磚高牆,檀木粗柱,正中四方牌匾上刻兩個蒼勁鍍金大字:寧府。

身側侍衛用帕蒙手,再攙扶蘇九下了馬車,而後恭敬垂首立於蘇九身側,等著蘇九進府。

想來寧玨早已知道了蘇九回京的消息,可此時的寧府大門空空蕩蕩,除了兩個看門的小廝,再不見一人。蘇九在心中自嘲一笑,果然,果然是他不願見她,否則,他哪裏會故意避開她,讓她白白在天池前等了三年

可是,寧玨,三年啊,足足三年時光,你若當真這般恨她,不願見她,何苦要對她避而不見直接出現在她麵前,對她說,‘蘇九,我不想再見到你,因為我看到你,就會想起當年自己是多麼的不堪……’,不是更好嗎隻要你直接說,她定會毫不猶豫得轉身離開,哪裏還會再那邊傻傻得等三年!

三年足夠人做很多事,若是她沒有白白浪費了這三年,她完全可以早些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對過去說再見……總比如今這般尷尬好。

蘇九努力保持麵上冷靜,不讓自己顯露出一絲的情緒。她深呼吸,一邊踏入寧府之中,一邊對自己說,可這些事總要有個了斷。蘇九,待你了結了這些事,便當真可以不留一絲留念的離開。

府內很大,裝修亦是別致。蘇九一邊向著後院走去,身側那侍衛這才微微走在她身前兩步,對她道:“夫人請隨我來。侯爺早已吩咐屬下,將您安排在扶蘇院。”

蘇九微微點頭,一邊隨著這侍衛而去。

在後院回廊左拐右拐許久,蘇九終於望見了扶蘇院的影子。走入,隻見這處院子甚大,布置亦是雅致。偌大院中幾棵杏樹已結出了果,而杏樹下……蘇九望著那幾株向陽花,不由得呆了呆。

可也很快就收回眼來,繼續打量著身後的住所。

院子後乃是一棟二樓小築,外頭裝飾得精巧,房內亦是整齊明亮,陽光充盈了房內的每一個角落。

那侍衛將蘇九安排在了此處後,又抬眼小心翼翼打量著蘇九的神色,一邊道:“今日二夫人去法玄寺上香,府內大半下人皆一同跟了去了,所以今日府才會這般空曠……”

“二夫人”蘇九很快就抓到了重點,瞬間皺眉盯著他。

這侍衛額頭冷汗潺潺流下:“是,是二夫人……”

“誰哪個二夫人”蘇九下意識得站起身來,聲音亦涼了下來。

“二夫人,本是從尚書的千金,從容。”這侍衛趕忙解釋道,“二夫人本和煜王爺有過一紙婚約,不過在侯爺回到國都,成為攝政候後,便和煜王爺和離,轉嫁於侯爺了。”

蘇九再次被震驚得啞口無言!

沒想到前幾日在客棧中所聽到的煜王妃,竟然是當年賞過她一頓鞭打的從容。

嗬,真是一場好戲啊!沒想到不過幾年時間,從容竟是從尚書之女,變成了煜王妃,又從煜王妃,變成了寧玨的二夫人。實在是精彩萬分,讓人無言以對。

這侍衛見蘇九沉著臉色,當即趁機告了退,而後一溜煙得出了扶蘇院,跑遠了,隻剩蘇九一人,分外孤獨得坐在偌大空曠的房中,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一直等到了午時,這扶蘇院中終於出現了一個丫鬟。這丫鬟瞧上去分外乖巧,手中還提著一盒食盒。她對蘇九作了揖後,便將飯菜擺在桌上,為蘇九布菜。

可蘇九哪裏有胃口,便問道:“侯爺呢他在哪”

這丫鬟趕忙垂下腦袋去,分外惶恐道:“侯爺侯爺她在二夫人那呢。二夫人有了身孕,今日又去了法玄寺上了香,分外勞累,所以侯爺他他方才回府便去了二夫人那……”

“原來如此。”蘇九麵容平靜得收回眼來,執起桌上木箸便開始進食。

原來,從容都已有了身孕了。

原來從頭到尾,隻有她被蒙在鼓裏,蜷縮在馬車內度過了三年,就像個傻子。

蘇九一筷接一筷得吃著,不知不覺便吃了很多,可隻有她自己清楚,不過是味同嚼蠟。

可她不能表現出不滿,否則,她便是善妒的妒婦,若是傳出去,會讓寧玨蒙羞,會讓旁人白白笑話他。

嗬嗬,即便到了此時,她還在為他著想,蘇九實在是為自己的偉大而感動。

好不容易一頓飯畢,蘇九側頭望著屋外明媚的太陽,幹脆搬著椅子來,坐在院前,一邊望著遠處在微風中微微搖曳的向陽花,一邊曬太陽。

這幾日她一直在馬車上趕路,並未休息妥當,如今炎炎夏日,蘇九竟也不覺得熱,反倒覺得舒服極,竟是靠著椅子,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蘇九隱約覺得鼻尖泛癢,她皺了皺鼻,正待嗬斥,可耳邊便聽到了一聲輕笑聲。

這聲音……蘇九瞬間睜開眼來,於是猝不及防間,被她埋藏在記憶最深處的那張臉,便猛地撞入了她的眼簾之中。

不同於夢中的飄渺,此時此刻,半蹲著身子與蘇九相對視的,乃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寧玨!

他亦微微彎著眼睛,笑眯眯得看著蘇九,一如三年之前。唯一的不同是,他如今已不需要再用紗布遮臉。他的唇角微翹,鼻子挺拔,瑞鳳眼明亮又漂亮,此時還夾著一絲戲謔。

此時的他,和三年前尚未出事時的他,一模一樣。一樣到險些讓蘇九分不清楚,眼前這人究竟有沒有經曆過三年前的那場劫難。

滿腔的話就此哽咽於喉,蘇九先前滿腔的疑惑,此時出了口,卻也隻是一聲淡淡的,“好久不見。”

“恩。好久不見。”寧玨挑唇輕答,像極了慵懶的貓。

他靠得她極近。不知為何,蘇九此刻實在是怕極了他這樣注視著自己。她分外狼狽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後退一步,方對寧玨尷尬笑道:“抱歉,寧玨,不,是侯爺。嗬嗬,你如今是侯爺,我不該再向以前那樣叫你。”

寧玨依舊淡笑著看著她,可眼中神色,分明幽暗了下去。

蘇九亦微垂首,片刻後,方輕聲道,“侯爺,我已經知道,你取了從容為妻。”頓了頓,她尷尬笑著,繼續道,“也知道,從容,已經,已經懷了孕。”

寧玨仍是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

“其實,其實你可以直接同我說的。”蘇九依舊笑嘻嘻的,可那雙眼,卻如何也不敢再看向寧玨,“隻要你同我說,說你不想讓我繼續糾纏著你,我我就離開的。這樣,我也不用在天池等了你三年。”

“小九兒。”寧玨雙目徹底幽深,凝視著她。

“不過,我如今已出來了。”蘇九極快速背過身去,努力保持聲音的輕巧,“如今我已經知道了,你已經成了月華的攝政候,亦有妻兒,生活圓滿……寧玨,當初你我之間尚未來得及拜堂成親,如今你既取了心儀之人,倒是甚好,不如將當初你我的的婚約作罷了吧,如此,我可賞你一個圓滿,你亦可給我一個救贖……”她的脊背微微顫栗,瞧上去孤獨又無助。

寧玨眼中戾氣一閃而逝,他瞬間閃身至蘇九身側,竟是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她!他在她耳邊寒聲道:“為何要作罷,我還尚未成功,我還未得到我想要的,蘇九,我要你就呆在這裏,呆在我眼皮底下,看著我一步步成功——”

他的眼眸之中一派冷然,繼續道:“在我未成功之前,你哪裏也不準去,不準離府一步,更不準再說什麼婚約作罷的廢話,你永遠是我的妻,隻要我還在一天。”

蘇九被寧玨身上的力氣震懾得抖了抖。她睜大著淚眼,不敢置信得側頭看著身側寧玨,根本不願相信他如今竟變成了這副模樣。

寧玨卻惘若未見她眼中的驚駭,幹脆將她打橫抱起,便向著房門大步而去。

蘇九真正是驚呆了!她不斷在他懷中顫動著身體,一邊驚懼道:“你要做什麼寧玨你不應該這樣!寧玨,你瘋了嗎”

可寧玨卻不理她。兀自臉色陰沉得抱著蘇九徑直走到了床邊,將她狠狠扔至床上,旋即便欺身壓了上去!

他將她緊緊壓在身下,緊緊凝望看著她,嘴中口吻,卻已變作了苦苦哀求。他啞聲道:“小九兒,再等我一年,最多一年,我便可隨你一起,過你想要的生活。”

“真的”蘇九淚眼婆娑望著他,手伸出,慢慢撫過他的臉頰,“可我已經等了你三年,寧玨,如今你妻兒圓滿,卻還要我再等你,你覺得,對我公平嗎”

寧玨轉而躺在蘇九身側,將她緊緊抱在懷中,聞著她身上的味道,繼續道:“我答應你,這一次,我定不會叫你失望。”

蘇九望著寧玨的臉頰,沉默了。

她實在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應不應該再相信他的話,應不應該再傻一次,應不應該再等他。

恍惚之間,蘇九突覺唇上一片柔軟觸碰,寧玨的手撫摸著她的身體,讓她的思緒慢慢變得朦朧。

她似聽見寧玨在她的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名字,口吻溫柔又動人。

她想努力睜開眼來,可才剛睜開了眼,寧玨的唇便密密麻麻落在了蘇九的眼睛上,又癢又麻。於是等到蘇九終於趁著間隙睜開眼時,才發覺自己身子上的外衣都已不知不覺間被解了開來,而寧玨身上的,亦是。

她瞬間臉紅了通透,趕忙伸手去拉自己身側的被子,想要覆蓋住自己的身體。寧玨見狀,再旁輕笑一聲,眯眼道:“小九兒無需害羞。這本便是夫妻之間,該做的事。”

蘇九臉上愈紅,仿若一顆熟透了的大蘋果。她仰頭望著天花板,囁囁道:“可如今你我並非夫妻,實在是於理不合。”

“三年前,就已是夫妻。”寧玨伸出手來,緊緊抓住蘇九的手,道,“不過是差個儀式罷了。小九兒莫慌,待我選個良辰吉日,便同你將婚禮補上。”

蘇九怔怔得點了點頭,想了想,仍覺好奇,問道:“你的身體果真痊愈了還有你的臉,不需要再蒙紗了嗎”

寧玨將蘇九往自己懷中一帶,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他握住蘇九一縷頭發在手中把玩,輕笑道:“我在天池底足足療了兩年的傷,一直等到傷口全都好全,才敢出世。亦是出世後,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詛咒竟也隨之消失,那天池大抵是讓我重生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