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枯等的時間總是覺得漫長,曼羅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渾身更加虛弱無力,肚子很餓,卻沒有任何可吃的東西,她素來意誌力極強,並未慌張著急。
古怪老頭既然要將她留到月圓之夜,自然不會讓她餓死在這裏。不急,吃食總會有的,眼下這種情形,他們不過是想看到她乞求的樣子,隻是可惜,不管是她心性堅韌還是骨子裏的高貴血統,她都從未想過要靠乞憐爭取活下去的機會。
她惜命,但不是沒有尊嚴的活著。
周圍的空氣似乎越來越凝重,而她的呼吸也越來越吃力,她知道在這個密不透風的地方,若是不通風換氣,她遲早也會憋悶死,而到現在都還沒有人來給她通風,也不過是在等她乞求的那一刻。
當密室的門終於打開的那一刻,曼羅也隻是微微扭頭深呼吸了幾下,卻依舊坐著沒動。門開著卻隻有微弱的光透進來,似乎有一個人站在門前,隻是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她才聽到一個試探性的聲音,“娘親,你在這裏麼?”
是洛兒。
曼羅忽然坐著身子,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洛兒,我在我這裏。”
聽到回應,那門瞬間開的大了些,一個半高的孩子循著聲音跑過來,看到她安然無恙的坐著,臉上登時一喜,隨後回身對身後人吩咐道:“你們即刻將吃食端過來。”
待他們將吃食一一擺在曼羅跟前後,狄洛又擺了擺手,語氣已頗有些威嚴的說道:“本少主一人在這裏就好了,你們都退下。”
“可是……”
“可什麼是。”一個陰鷙的聲音忽然在門口響起,曼羅與狄洛一起看過去,看到柳如煙正站在門口,那個下人瑟縮了一下急忙退了出去。
曼羅冷笑一聲,拉了拉狄洛的手,聲音柔和的說道:“洛兒,這幾日可還好麼?”
“嗯。”狄洛也不理會那個陰冷的柳如煙,乖巧的點了點頭。“洛兒一切都好。”
他這樣乖巧,總讓曼羅不自覺的想起寧兒,她的寧兒,若是還在,應該也十一二歲了吧,應該也這麼高了吧。她看著狄洛,眼神越發溫和,手又不自覺的抹上自己的肚子,若是那個孩子還在,如今也該出生了吧……
難道這就是她重生的代價麼?擁有別人無法擁有的重活之身,就要自己的孩子作為代價麼?
此生注定要做一個無父無母無親無故無子無女無親無愛無牽無掛的人了。
“娘親在想什麼,娘親是在擔心慧空師父麼?”
曼羅豁然抬頭,“慧空怎麼了?”
狄洛抬手指向門口的另一邊,“慧空師父被關在了另一處暗室裏。”
曼羅微微探頭,卻什麼也沒看到,柳如煙的身子好巧不巧的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曼羅這次連看都沒看柳如煙,麵上並無什麼神色,卻在心底長長歎息一聲,到底還是連累了慧空,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於他而言卻不知是何滋味。
“他可有用膳?”
“施主不必擔心貧僧。”慧空的聲音陡然傳進耳中,曼羅微怔,探頭仍舊什麼也沒看到,心裏也知狄洛應是也給他送了一份膳食。“貧僧曾一個人在曼羅山上待了十幾年,早已習慣了孤獨,如今這暗室,無光無亮無人打擾,真真是個修心養性的好地方。”
他說的輕鬆,可若是有光有亮,誰還願意待在一個伸手不見不指的地方呢?
“大師沒事便好。”
曼羅聲音落罷,那邊許久未再傳來聲音,隻是在狄洛為曼羅布好清粥時,她隱約聽到一聲歎息,手一頓卻也隻能裝作什麼也沒聽見。如今她已是將死之身,且心裏已經裝了一個人,便再也不會給誰多一絲無意義的希望。
曼羅方喝了一碗清粥,柳如煙便不耐煩的催促狄洛離開。曼羅摸了摸狄洛的頭,安撫道:“洛兒乖,回去吧。”
狄洛也知,柳如煙在這裏他也是沒辦法救走曼羅的,便也隻好作罷,他抱了抱曼羅,在她耳邊輕聲道:“娘親,今日已是二月十一。”
曼羅心中忽然劃過一絲暖流,她點了點頭,示意他快離開,這裏腐朽之氣終究過重,狄洛不適宜在此停留太久。
暗室的門被關上,曼羅看著門的方向,原來離月圓之夜隻剩下四日了。
四日,她還能安靜的在這裏待四日,無人打攪的去想念一個人,她用生命最後的日子努力記著一個人,便是沒有來世,也足夠了。至少她能做到,今生今世不再相忘了。
祁淵,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離別了,還有四日,不要從我的夢裏離開好麼?讓我思念你,就像你在我身邊,圈我入懷裏……
她緩緩倒向地麵,嘴角噙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長長的指甲在地上滑出一道一道的痕跡,一筆一劃都在寫著他的名字。
祁淵,祁淵。
祁淵,祁淵。
我將你的名字刻在心上,我將你葬在心底,若這一世便是永世之末,我該是何等之幸,便不用擔心輪回之後再也記不得你。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時的樣子麼?說起來還是前世的事情了,那時我十歲,身患天花,不及太醫救治便被父皇一道指令給送出了宮外,幸好被韓筱依所救,將我帶回鳳翔山,那時你站在門口,麵對韓筱依態度不算恭敬,卻對我微微一笑,就是那一笑,就讓你住進了我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