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落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自己的房間裏。
身上衣物已經被悉數換過一遍,身上也沒有那種軟綿乏力感。
仿佛她隻是做了一個噩夢,實際上夢境裏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那個夢又那樣真實,她心口慌得厲害也空洞得厲害,“來人……”
喉間一動,發出的聲音嘶啞又難聽。
門外侍女應聲而入,扶她從床上坐起來,“小姐,先喝藥吧。”
旋即端來一大碗又濃又苦的湯汁遞到人嘴邊。
顧清落一手揮開,這時候她完全沒有心情喝藥。
瓷碗碎了一地,藥汁有幾滴濺落在她身上,新換上的素白寢衣被弄髒。
侍女無奈,隻得蹲下來收拾這滿地狼藉。
趁這檔子空隙,顧清落忍著喉嚨處傳來的不適感開口,“冷非墨呢他在哪裏他現在怎麼樣了他還活著嗎”
一連四句問話,足見她對冷非墨的著急程度到了何種地步。
憑著後脖頸處傳來的疼痛,她可以斷定,那不是一個夢境,那明明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侍女聽到問話,唇瓣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又好像在顧慮什麼一樣收聲回去。
繼而埋首繼續收拾地麵上的狼藉,收拾完之後就端著盤子退了出去,“小姐好好休息吧,我再去煎新的藥過來。”
得不到一個答案,顧清落哪裏能好好休息。
隻穿著一身素白寢衣赤足下地,快步走到門邊。
正要打開門的時候,門卻從外麵被人推開。
待看清進來的人麵貌之後,四周空氣仿佛一瞬間停止流動,顧清落整個人呆呆的怔楞在原地。
冷非墨看人一雙赤足沾地,眉頭微蹙,一把就將人打橫抱起放回床榻上。
扯過被子溫柔的給人蓋上,才落坐於床沿邊。
“清落,你想和我說什麼嗎”瞧著他的清落一副傻掉的樣子,他忍不住抬手屈指敲了一下對方額頭。
如此親昵的動作,使得兩人再次僵住。
顧清落久久沒有開口言語。
既然她不說,那就隻能冷非墨先開口解釋為什麼他還沒有死這個原因。
原來,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是白風華身邊的暗衛。
這整件事情,就是白風華的意思,隻不過那個男人手段過於猛烈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前因後果,在他的平鋪直敘中,顧清落已然明了。
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件事居然是白風華幹的。
“我知道了。”她冷冷的開口,完全沒有之前一副願為冷非墨死的狀態。
白風華整這一出,確實拉進了兩人的關係,但是那些血海深仇又如何能輕易抹滅呢。
冷非墨也是深知這一點,故而沒有多做強求。
“我知道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我也不值得被你原諒。但是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贖罪。”
“我想好好照顧你,來贖我曾經犯下的罪行。”
一言一語俱出自真心。
顧清落再次沉默,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根本不敢有原諒他的念頭。
隻要這個念頭一起,就會有無數的內心譴責從四麵八方朝她砸過來,壓得她連呼吸一口空氣都有著沉重的壓迫感。
但是經過白風華這麼一出,她突然意識到,她該直麵自我內心的真實情感。
在她沉默的這段時間裏,冷非墨預想過很多最壞的準備。
長久的靜默無聲後,顧清落終於緩緩開口,“你欠我顧家的數條人命,是你贖不清的罪孽。”
“我永遠也忘不了,我的父母,我的弟弟,我的丫鬟是怎麼被你一一殺死。”
“我不可能原諒你,我曾經也恨到想要殺了你。但是我才發現我沒你那麼狠的心腸,那就……算了吧。”
一句“算了吧”潛藏顧清落無數痛楚,但是事到如今她隻能算了。
雖然冷非墨罪不可赦,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也是被奸人蒙蔽而已。
這是顧清落不得已為他找的借口。
她終其一生也無法原諒他,但是她決定釋然這段仇恨。
往後餘生都要帶著仇恨一個人的心活下去,太累也太難了。
冷非墨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今後應當如何自處。
過後的幾十年裏,冷非墨和顧清落沒有生活在一起,他們一個在穀外一個在穀內。
顧清落繼續行醫救人,冷非墨適當提供幫助,默默無聲的守候著他的此生摯愛。
兩人默契的保持這個狀態,相互平靜的糾纏了幾十年。
沒有痛徹心扉,也沒有不可釋懷。不過是敬往事一杯酒,再愛也回不了頭。
就這樣,一生走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