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伯和鍾濤境的“乾坤雙生”顯然含有藏密“大圓滿”手印的精髓。大圓滿和大手印同屬密宗中殊勝的成就,其宗紅觀音為本尊,以馬頭冥王為護去。蘇小魂和兩人的對抗中,隻覺一股氣機衝向自己少海穴而來。那少海穴位在時間,若叫鍾伯的內勁給撞上了,“天蠶西引”的疏導之功必然崩潰。蘇小魂念及此,便微微將盤旋在氣海的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作成橋段,將眼前二人的壓力全置於這牽引上,反而以抗鍾伯的氣機內勁。
鍾伯暗勁一到,忽然發覺一股莫大力量反彈出來,而且循著自己周身傳給了鍾濤境,再藉由鍾濤境回到蘇小魂體內。如此周而複始,竟是成大圓滿無上殊勝的心法。
鍾伯訝異道:“濤境,這孩子武學一路似乎和我們頗有契合淵源。”
鍾濤境點頭道:“似乎是傳說中大勢至無相般若波羅密神功?”
鍾伯一笑,道:“且看他練到第幾層。”
霎時,兩股風便自罩住了三人。鍾玉雙在旁看著,內心不覺大震。顯然,這段試驗心上人已經通過種種考核,隻剩下這最後一關。果然,鍾伯突然劇烈咳了起來,而且搖擺不定的身子使得發出的罡氣大為擾亂。對蘇小魂而言,這真是難得的機會。本來在眼前鍾家二老的氣機壓迫之下,早已幾乎不支,現在鍾伯自亂了內力,豈非大好的反擊機會?隻是,若此出手,隻怕鍾伯非得重傷不可。
“小魂一引,西方如來!”蘇小魂山手隻為救人。
蘇小魂並未乘亂攻擊鍾伯,雖然這是大好良機,可是無論多大方的利益絕不可損及原則。原則說是人格,蘇小魂不但沒出手暗襲鍾伯,而且更費力的牽引鍾濤境的內力來穩住鍾伯散亂的內力。這可比兩方相鬥還難。他不但要應付鍾濤境無止境的壓力,而且更要分神疏導鍾伯的浮動,此時,已是欲罷不能。一柱香時間,蘇小魂終於忍不住,隻覺期門穴一礙,便張口“哇”----!的吐了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鍾伯看看昏了過去的蘇小魂,道:“這孩子的本性似乎還不壞!”言下之意,也有愛惜之情,且語氣也溫和了許多。鍾玉雙聞言,知道眼前這位人人聞之變色的“黑天使”已經對蘇小魂有了愛材之心。她不禁感激的流下淚來,感謝上天給了她這麼好的待遇。
鍾濤境愛憐的看看女兒,再看看趴在桌上的這位準女婿一眼,笑道:“是不錯!可惜這孩子冤情未了,無法光明正大的進入我們無心堂。”
鍾玉雙聞言,臉色慘變道:“爹----,蘇小魂他……”
鍾濤境看了愛女一眼,不得不嚴肅道:“雙兒,家規如何,你難道忘了嗎?”
鍾玉雙泣聲道:“女兒明白,可是……”
鍾濤境道:“明白就好,沒有可是!況且蘇小魂愛你之心如何尚未可得證明!此外,江湖上傳言甚廣的唐門唐羽仙踏遍天下追尋蘇小魂的事,你難道一點聽聞也無?”
鍾玉雙聞言,歎道:“女兒知道。”
鍾濤境道:“你既知道就好,你這回逾時未歸的事,我們決定不再深究,隻是要帶你回鍾家三年麵璧反省思過。”
這時,蘇小魂已經悠悠醒來,聞言一驚,吃力道:“前輩,這事不能怪玉雙,隻能怪晚輩我……”
鍾濤境虎目含威,道:“鍾家決定的事,從來沒有外人敢說半句話。”
蘇小魂頭一仰,人站了起來抱拳道:“奈何晚輩心不死情結,便是天涯海角也要將玉雙帶回。”
鍾濤境怒道:“你好大膽!”
蘇小魂反而一笑道:“若不是膽大,那能得玉雙長攜長共!”
鍾伯見狀,頷首一笑道:“你世情未結,冤屈未平。況且唐羽仙的事,你又要如何解決?”
蘇小魂一愕道:“冤情自有天理可解。唐家小姐的事,唯其自鎖於情一字中,天下自古以來,又有誰可以解?”
鍾伯道:“好個推托之辭!”
蘇小魂道:“皇天後土明鑒我蘇小魂一片赤誠,但願兩位前輩成全。”
鍾濤境怒聲道:“哼!兩百年前那位太史子瑜……”
鍾濤境話說一半突然打住。
蘇小魂不禁訝道:“太史子瑜?那位在兩百年前第一俠士的太史先生?”
鍾伯接道:“不論是也不是,你記得一句話,先把你的冤情解了取信於天下。唐羽仙的事或可用時間來緩衝。但是老夫告訴你,這已經是老夫所能做的最大的極限,如果你還不知好歹,那就有你的難受!”
鍾伯一說完,伸手扣住鍾玉雙,便飄然由窗口離去。鍾玉雙大叫:“小魂、小魂……”
蘇小魂一躍身,便要用擒拿手法扣向鍾伯的腳底臨泣穴;一聲冷哼,在後麵的鍾濤境出手,反擊蘇小魂的中渚穴。蘇小魂隻覺掌上一麻,力道全失,這一空間,鍾伯和鍾濤境已經離去。
蘇小魂急身到窗口一看,隻見二人夾著鍾玉雙騎馬一路往西而走。蘇小魂一聲長嘯,丟了錠銀子在桌上,也隨之落到街上,隨手取了匹馬,將銀子打在馬樁之上。那馬主人本想破口喊賊,看了偌大的銀子,眼都直了。蘇小魂喲喝一聲,長驅而去。這回,若是沒能追的回來,恐怕一輩子見到著鍾玉雙了。蘇小魂想到這裏更是心急如火,連連策馬追向前麵滾滾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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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默潛伏在少林寺中已經一百二十一天。每回,當他看見不空大師時,總是想用盡心機觀察不空大師的空隙。隻要有二絲空隙,以自己的體能狀態,一定可以一擊成功!可是他失望了,不空大師幾乎是已成了完美的個體;無論行動舉止,竟和大自然間巧妙的搭配,似乎成了渾然天成一般,完美無瑕!
冷默由觀察的細心而懊惱,進而憤怒,最後竟有了一股莫名的敬佩!太不可能了,冷默今天突然發覺自己對這位和尚有了一種崇拜的心理。甚至,更令冷默自己訝異的是,每回看到不空大師,竟被感染了那股寧靜、安詳。
不空大師不能不殺,因為他知道堡主和外夷締結合盟的事。這事雖然自己並不太讚成,可是冷**撫育自己成年,卻在恩情上不得不有所回報!況且,目前傳來的消息,總之,冷楓堡的氣勢已不若當年那麼盛大。
冷默潛伏在藏經閣的屋簷下,瘦高的身子在緊裹的黑衣下就如同一隻黑色的標槍。全身蓄滿了勁,蓄意待發。長廊的那端,不空大師走了過來,口中念念有詞,手上的佛珠念子一顆一顆的遞換。這些,冷默很清楚了。不空上個月念的是妙法蓮華經,自己伏在這裏也足足聽了一個月。今天,不空大師不知又要念些什麼來?
不空大師走到藏經閣內,坐了下來,嘴角浮現笑意。他知道屋簷上的那個人,殺心已較以往減少了許多,甚至還有祥和之氣!不空雙目半閉,念道:“爾時除盡障菩薩而白佛言。世尊。我今雲何得是六字大明陀羅尼。若得彼者不可思議無量禪定相應。即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入解脫門見涅盤地。貪永滅法藏圓滿。破壞五趣輪回淨諸地獄。斷除煩惱救度傍生。圓滿法味一切智智演說無盡。”
不空大師頌了一段大乘莊嚴寶王經,又複微笑自言自語道:“苦海無邊,唯般若可渡。佛子既已在有緣門前,又何必徘徊這許久?”
不空大師的話,叫躲在屋簷下的冷默大吃一驚,暗想:“莫非這和尚說的是我?”不空大師的聲音又由裏麵傳出:“我佛慈悲,立大願以普渡眾生,奈何世人多如沉於苦海中的孩童,其母雖在岸側高喚回頭,隻是都相應不理。唉!八風之毒,俱叫人灰飛骨銷才肯止。”
冷默長吸一口氣,雙手注滿了真氣,若是那和尚出手,必然要給他重重一擊。不空大師又道:“何者是?何者是恨?為何可居於瓦下濕氣之中,而不願長駐西方極樂之境?世人之癡,果真如此?”隨後,一聲長長的歎息,又道:“一百二十一個日升日落,月起月伏,難道便毫無慧根可植?”
冷默這時已很明白了,不空大師早在他第一天來的時候更知道了,隻是一直未予說破,想借佛經的力量來點化自己。冷默想到這裏也不禁覺得心驚膽戰。如果這個和尚想殺了自己,恐怕我冷默已經死了百來次。另外一點叫冷默更心寒的,是自己無形中竟受到不空大師安詳的氣機影響,心情已不若以往充滿殺機。這對一個殺手而言,是最最致命傷的。
冷默愈想愈心驚,忍不住大大吼叫一聲,翻出身子,便往嵩山山下而去。閣內,不空大師微微一歎,又複微閉雙目,頌經之聲和冷默愈行愈遠的嘯聲,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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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魂為了追回鍾玉雙,一路由保康溯粉青河,過青峰鎮,出房山,進入武當山的範圍。再往上,到了漢水之旁,終於追到了鍾伯和鍾濤境的行蹤。這時,鍾濤境和鍾伯已經帶著鍾玉雙上了船,沿淇江而上。
蘇小魂望著離去的舟影,不禁一聲浩歎。立即下了馬來,找到一位船老大。這船老大人叫老張,是漢水中上遊一帶最有名的操舟名手。蘇小魂花了點銀子,很快就和老張見了麵。
老張聽完了蘇小魂的條件後,道:“行。隻要對方的船開出去不到半個時辰我老張一定能在淇江上追得到。至於船價嗎,一百兩銀子倒是合理。”
蘇小魂急道:“那……就請張老大你快出船吧!”
老張笑道:“別急,還有一位客人先訂下了。不過,他不介意多個人上船的。“
蘇小魂道:“那,那位客人是什麼時候上船出發?”
老張道:“差不多再一頓飯的功夫。我看,客官你就先在咱們鎮上逛逛,買點吃的什麼的吧!”
蘇小魂想想急也是沒用,總不成用刀子架著要人家開船,於是笑道:“這未嚐不是個好建議,隻不知貴鎮上那兒有名的酒樓?”
老張聞言,撫掌笑道:“就是登雲樓最是美味。尤其他家的女兒紅配上清蒸菊裏魚,更是不可不。”
蘇小魂也笑道:“單是名稱已夠吸引人,不知往那裏走?”
老張道:“從這裏往西這街道直走,再拐個彎便到了。”
蘇小魂一笑,抱拳道:“好。一頓飯後再來。”
老張笑道:“請。”
蘇小魂一點頭,轉身離去。老張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聲長歎。一個人影,到了老張的背後,道:“這個蘇小魂倒還真不死心。”
老張回頭,笑道:“此情堅定,鍾四小姐也不會看錯人的,鍾老應大可放心。“
後麵的人影,竟是鍾伯笑道:“是與不是,待會兒便知分曉。”
說完,鍾伯搖身一變,竟成了一個商買的模樣,搖搖擺擺的隨著蘇小魂的身後,往登雲樓而去。
登雲樓的酒菜果然不同凡響,蘇小魂吃的滿意極了。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起身付了賬,正要離去。誰知,門口擁進來四個武當弟子。為道的一個,赫然是破虛道長的座下大弟子,知風!另外三個分別是知情、知絕、知滅三個師弟。
知風冷笑的看著蘇小魂道:“蘇小魂,想不到你在江湖上失蹤了四個月,竟然是窩在我們武當派的腳下。哼、哼,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