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郡主與馬奴(24)(1 / 2)

池暮忽開口:“阿叔如何稱呼?”

張平安微愣,看向這少年,答道:“我姓張,原是霖州地界的人。”

池暮便從善如流,溫聲稱他為張叔。

張平安隻覺眼眶微酸,卻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縱然淪落今日這般田地,可懷中還抱著他和妻子唯一的女兒,他得撐著。

池暮沒有問他緣何到此,卻取出來一包溫熱的吃食。

“是蜀州那邊的手藝,不知小女郎是否吃得慣。”是他走前從那小飯館裏打包的,他記得朝笙說青州多甜食,她向來好奇湘蜀味道,他索性便趁著出城的機會給她捎上一份。

他將用幹荷葉包裹著的吃食放在了張小竹的手中,這小丫頭立刻便被隱隱約約的麻香味吸引住了,把荷葉抱得緊緊的。

張平安不知說什麼好了,其實他原也算生活體麵,隻是生活一夕之間驟變,誰曾想,今日要一個年輕的小郎君相幫。

池暮看出這男子的不自在,不再多說什麼,他既救下了張小竹,又親眼看到了流民的境況,也便不再逗留。

張平安抬袖,微微壓了壓泛酸的眼角,抬步送他們,走路時努力繃直已佝僂的脊背。等到池暮等人遠去了,他看向女兒,仍覺得有些不真實。

張小竹緊緊攥住荷葉的小手鬆開,懵然低頭看去,幾塊碎銀上已經流滿了紅油。

待到走開了,魏夫人看著池暮折回了飯館,重新買了份麻辣兔肉,忽而歎氣:“剛剛那樣險,你不害怕嗎?”

魏巡不讚同了:“男子漢大丈夫當如此。”

魏夫人瞪他:“若沒事便罷,若失手了,興許城陽公主的馬車便軋過去了!”

思及宣朝王侯們的做派,魏巡有些悻悻然的閉嘴了。

池暮卻微微一笑:“我對我的身手很有把握。”是真的很有把握,所以救人的時候格外的堅定無懼,他已能依仗自己救下想救的人。

盡管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女孩。

魏巡雖不敢再說什麼,卻拍了拍池暮的肩膀以示讚同,便聽得他聲音沉靜——

“況且,我也被人救過的。”

曾在連天的大火中質問命運的殘酷,也在冰冷的曲江中被人救起,被人珍視,被人信賴,那些翻湧的恨最終沉默地掩藏在最深的地方,原定的軌跡中,池暮本應該在在最後成為一世而亡的暴君,卻在今生對素昧平生的人伸出了手。

魏巡似乎想起了什麼,扼腕道:“救人是好的,我看你還藏了些銀子給那小丫頭吧?”

池暮笑著承認:“師傅眼神真好。”

“噯,你倒是大方,但你替郡主照顧那烏騅馬,一個月便也是這些銀子吧。”

——的確,朝笙在錢上十分一視同仁,絕不因對於池暮的偏愛而給他多出的工資。

一個月八兩銀子,與她的護衛們是一樣的月錢。

魏巡在那歎氣:“八兩銀子,給便給了,池暮啊,不是師傅說——你也得攢些銀錢娶媳婦啊。”

他苦口婆心,忘卻了自己曾喜提白銀三千,此時感慨池暮的薪資,已頗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感覺。

池暮失笑,心情卻很好,因此漫無邊際地想,他要掙出怎樣的功業,才足以作為聘禮?

他似乎有了答案。

待看到池暮等人走遠了,張平安才抱著小竹慢慢走回去。

銀錢被他攏進了袖裏,他眉頭緊鎖,張小竹抱著荷葉,懵懵懂懂看向父親,不知他在思索什麼。

春日負暄,本該是安逸的好光景,流民們三五成群,聚坐在一起,有的望著曲江發呆,有的看向不遠處的城池。

而城陽公主的車駕,早已經不見蹤影。金吾開道,華美的梨木鏤金蟾馬車經過,也不過往他們身上濺滿了泥點子。

星夜兼程三千裏,他們來到了這樣的洛都。

張平安抱著小竹,把荷葉封拆了開來,那小郎君買了不少,肉也格外肥美。

大人們圍坐在旁邊,做出一副聞不到肉味的模樣。有幾個小孩湊了過來,他耐著心思把肉分開,給小竹並這幾個孩子吃了。

是真的很辣,小竹吃得滿嘴紅油,她仰臉望向父親,發現一口都沒嚐的父親,生生被嗆出了眼淚來。

她伸手,咿咿呀呀地找張平安要水喝。

等送回魏巡夫婦,回到芳汀館時,已到了日暮時候。

花木扶疏,滿院霞光,一瞬把他與城外的經曆隔了開來。

隱隱約約聽到朝笙懶散的聲音,還有宿從笙變聲期頗為變扭的嗓子。他站在貼著桃符的門外停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