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中的春夜,他踏破了他的底線,虔誠地親吻了眼前的人。
耳鬢廝磨,他一遍又一遍地喚著“朝朝”。
她不是什麼太太,不是什麼“家人”。
唇齒相錯,他們親昵似愛侶。
夢是假的。
但醉意昏沉,青年的長睫低垂,這樣的喚她。
而她瀲灩的眼中閃過了訝異。
跟在身後的馮廣廈眼皮一抖——
朝朝?
……是林朝笙的“朝”。
他不由得望向周暮覺安靜的側臉,終於感到一絲心驚膽戰的意味來。
他隻道是長輩,可自己這好友,究竟是什麼時候起了這樣驚世駭俗的心思?!
但瞧著林小姐的模樣,大抵也未曾察覺。
橫豎是喝醉了,蒙混得過去。
他大步一邁,朗聲笑道:“周太太!許久未見!”
朝笙微微一笑——前天才在通海銀行外頭碰見,當時,馮廣廈還握著她的手叫她“林小姐”。
這青年側身,將一臉懵的李雁峰拉了過來。
“這位是我與暮覺的好友李雁峰,我上次同你提過的,暮覺此次去北平,便是為了他。”
又對李雁峰道:“這便是周太太,是周家正兒八經的長輩。”
他本就是大學的老師,還是講政治學的,極為能言善道。
一通話說下來,不叫人有任何插嘴的機會。
李雁峰反應過來了,他伸出手,聲音感激:“出版社能重開,也多虧了周太太幫忙。”
他學著馮廣廈對她的稱呼——雖說這位太太,實在年輕得有些過分了。
朝笙抿嘴一笑,溫聲道:“馮老師上次還叫我林小姐。”
是很隨意的語氣,馮廣廈細細覷她神情,並無任何不快。
他悄悄鬆了口氣,道:“這這這——最近常聽得忠叔徐經理這般稱呼你,還請林小姐擔待些。”
他那聲“周太太”嚷得滿大街的人都聽到了。
周暮覺聽得格外分明。
那點醉意終於沉了下去,微寒的春風拂過青年細碎的額發。
他清醒了過來。
越過女子綽約柔美的身影,周暮覺看到了馮廣廈欲蓋彌彰的眼神。
朝笙隻作不知,她問道:“可是飲了酒?”
他答:“喝的是十年陳。”
“看來是去的臨溪樓。”她語帶懷念,“從前我父親說,整個海市,隻有臨溪樓有真正的女兒紅。”
花雕酒就是女兒紅,以陳為貴。
霓虹燈瑰麗變幻,襯得她如畫的眉眼格外動人。
馮廣廈暗自歎了口氣,周暮覺動心,當然不意外。
他抬頭看天,頗為惆悵地想,為何這林朝笙,偏偏已經是周太太了呢?
而周暮覺在聽得朝笙的話後,卻幾乎不受控製地想——當她嫁給父親的時候,是否,也帶了一壇二十年的陳酒。
夜風繚繞在衣袖,他的理智占據上風。
最後,千言萬語都壓了下去,隻輕描淡寫的說:“臨溪樓的酒確實不錯。”
朝笙幾輩子都很善飲酒,盡管周暮覺一臉乖巧,她也看得出他絕對是酒量很淺的人。
她道:“可要一起回家?今天老何阿柳同我一道出的門。”
“……不必了。”青年聲音溫和,“我今天晚些回去。”
她並沒露出失落的神情,然而聲音終於帶上了幾分猶豫。
“你已經晚歸家九天了。”
周暮覺一愣,最後道:“……也不會很晚。”
馮廣廈的眼皮跳得更厲害了——右眼皮跳財還是跳災來著?盡管他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此刻卻有極其強烈的不安。
不過,以周暮覺的性情——就算真喜歡,也不會如何吧?
但他的右眼皮為什麼一直在跳!
阿柳從商店裏麵出來,衝著朝笙道:“太太,我東西都買好啦!”
今晚是阿柳想買些東西送回家裏,便央著朝笙出門了。
沒想到一推開門就見到了小半月沒在家的周暮覺。
阿柳眉開眼笑,連忙打了聲招呼。
然後聽得自家太太道:“那便回去吧?”
阿柳同自家少爺道了別。
群青旗袍的女子旋身離去,早有等候在前的司機拉開車門。
幾個人目送她走遠,李雁峰終於尋得了說話的空隙,感慨道:“你家這位長輩真有意思,年紀輕輕的。不過人看起來極為不錯。”
馮廣廈點點頭。
周暮覺低淡的聲音忽而響起:“廣廈,先前我說過,別將我去北平的因由告知我家中。”
馮廣廈一個激靈——他當時在通海銀行暈頭轉向,見到了林小姐,就一股腦兒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