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黑蓮花與君子(28)(1 / 3)

民國九年,日新月異,發生什麼都不令人意外。

可這是周暮覺。

在馮廣廈心中,周暮覺是真正的君子。

但君子至情至性,亦存人欲,亦能愛人。

馮廣廈長歎口氣,同青年告別。

吉普車緩緩駛離,隔著車窗,他看到周暮覺偏過頭,笑著同朝笙說著什麼。

朝笙微微睜大了眼,忍不住回頭望向了他。

馮廣廈揮揮手,算是回應。

五月,日光晴朗,隔著透明的窗落在兩個人身上。

任誰都會覺得,他們是登對的。

馮廣廈心道,文葭肯定會比他還要震驚。

他決定寫兩封信寄去武漢,第一封先說暮覺戀愛了。

待到妻子好奇到著急上火,給他連回幾封信,他再告訴她,暮覺戀愛的對象是誰。

思及此,馮廣廈最後一點憂心也散得幹幹淨淨,他樂樂嗬嗬,邁步往學校裏走去。

黑色的吉普車裏,朝笙低聲問周暮覺:“你便和馮老師說了?”

阿忠開車,專心致誌。

周暮覺點點頭,道:“廣廈之於我,是知己至交,亦不會用異樣眼光看待我們。”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朝笙說,“隻是才知道,無論如何心懷坦蕩,你到底還是會惴惴幾分。”

得逢所愛,瞻前顧後,才是常態。

周暮覺向來知道她的敏銳。

他聲音很溫和:“我並非因為其餘人的眼光而不安。”

她望向他,一雙眼專注而認真。

周暮覺感到自己的心似乎陷入了澄明柔軟的水流中。

“我隻是覺得,無論結果如何。”他說,“我總得讓我親近的人知道,你於我而言是什麼。”

要是她願意,他當然想三書六禮或是白鴿教堂。

廣廈和文葭結婚時,還特地登了報。

但這一切對於他們為時尚早。

正如他們剛剛在一起時,最終也隻是謹慎地選擇了“試試吧”這樣的言辭。

他凝視著她婉秀的眉眼,不自覺想,這件事情,她是否又會讓她的朋友們知道。

周暮覺在這一刻意識到,自己對於朝笙在周家之外的生活知之甚少。

她的朋友們叫什麼名字,她又是否會和她的朋友們提及他。

以及她的家人。

他從未見過她的家人。

父親的葬禮,她孀居的歲月,她的家人,又在哪兒?

周暮覺垂眼,望向她昳麗的麵孔,最終沒有開口詢問。

而朝笙似乎也未曾察覺到周暮覺短暫的猶疑。

*

交上了論文,課業的壓力就驟然少了很多,朝笙數著日子等待假期,有時會產生點歲月靜好的感覺。

隻是偶爾從報上看到些新聞,才會很快意識到這是種美好的錯覺。

太平之下,早已經波濤洶湧。

不過先打破這份寧靜的,是杜知弦的一通電話。

朝笙彼時正和周暮覺在書房裏。

他從李雁峰那借了很多國外文學的譯本,拿給了朝笙打發光陰。

“那會兒見你這朋友不太愛說話。”朝笙對著書感慨,“沒想到,他的話都對書裏的人說了。”

周暮覺眼裏噙著笑。

他喜歡這樣和她獨處的時光,這讓他感覺到她的生活與他有了更深的連接。

那些他所不知的過去,她所不提及的事情,仿佛就會變得沒有那麼重要。

敲門聲忽然響了,是信春站在外邊脆生生地喚朝笙,有她朋友打來的電話。

朝笙隻好把書放下,周暮覺便溫聲讓她去。

“書是不會跑走的。”

他看著她旋身離去,電話那端的朋友是誰,他不去深思。

*

“仔細想想,咱們是不是有好些日子沒見了?”

朝笙接過了電話,便聽到杜知弦略帶委屈的聲音。

“這段時間不是在寫論文麼?”朝笙道,“你們不用嗎?”

當然要——但自從葉青淇從段家的宴會上回來後,他們便很想盡快見到林朝笙。

但周寅竺與自己那小舅子約好的時間在五月中旬,於是他們便按捺了下來。

一直到今日。

“總算要到假期了,出來聚聚吧。”杜知弦說,“正巧我也快要生日了。”

朝笙圈著手中的電話線,曼聲道:“好啊。”

電話那端,杜知弦與葉青淇對視一眼,知道林朝笙是上鉤了。

她按著葉青淇的安排說出了時間。

“五月二十一,臨溪樓不見不散。”

杜知弦的笑聲真切了起來。

書房裏,書頁被夏日的長風掀起,青年的目光看向書頁,而後落在朝笙隻讀到一半的詩行。

她好像也沒去多久,周暮覺卻覺得,這通電話的時間,似乎有些長。

門開了。

是朝笙走了進來。

“我讀到哪兒了?”

她俯身看去,青年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指尖輕壓在了書頁之上。

“這兒。”

朝笙垂眼看他,微微笑道:“我電話打得太久了?”

——其實也沒有。

她的語氣裏帶著點難以言明的縱容,周暮覺本想回答說“沒有”,他覺得自己不應該過於在意她的朋友。

但朝笙沒有給他再說話的機會,她反握住周暮覺的手,攀附著他的肩膀,親了下去。

很輕,似乎還有點兒歉意。

風又把書頁掀起,這一次,沒人再壓住翻動著的紙張。

等到朝笙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書上的時候,光陰又走過了大半。